霍止走下台阶,到树前捏住藤蔓,轻轻掐断,握在手心,把缠绕在树干上的花茎扯落下来,舒澄澄再靠着就要跟着被拽下来,被迫站直。
霍止的同事们叽叽喳喳走了进来,正看见他干农活,笑着问:“霍老师喜欢辣手摧花啊?”
霍止颔首,“看着漂亮,其实危险,放任它长久了会勒死大树。”
同事们进了门,霍止弯腰拔出根系,把整株碎花枝蔓扔上园丁清理出的草枝堆,从她手里拿过快要烫到手的烟头,在草泥里捻灭,“进去看看,你会喜欢。”
说不上来是他的声音迷人,还是大树摇下的光影斑驳浪漫,或者是霍止漂亮安静的眼睛让她恍恍惚惚想起十八岁时过的那几百个漫长安宁的午后,连日以来的敌意暂时一扫而空,也忘了霍止让她脱过衣服。
总之她走进了东山客27号。
她果然第一眼就喜欢这间房子,然后喜欢上跟霍止用笔杆子打架,后来喜欢他指的那条路,铺满鲜花荣耀,走在上面脚底不用粘泥。
霍止像那株菟丝花一样充满迷惑性,她一步一步越陷越深。霍川柏说得对,只要霍止想,地球都可以是方的,地球直径十二万公里,她只有一米七,被霍止创造的离心力带得晕头转向,被那些扬名立万的欲望钓着,被他的皮囊、情欲、才华和看不见摸不着的建筑上的默契钓着,脱轨撞车,把自己摔进泥里。
树叶子掉到她腿上,秋意浓重,但扇形树叶还是浓绿的,她捡起来用指甲掐了掐,没舍得掐断漂亮的叶脉,只擦干净上面的雨水,自言自语出了声:“早知道就不学建筑了。”
有人站在亭子外的台阶下问:“那你想学什么?”
她抬起头,“你来是想干什么?”
霍止站在外头,一只手插在口袋,看样子已经在那看了很久,平静地用食指点了点李箬衡的窗口,“那也是我的责任,我来看看,不是来害他。也不是来骗你。”
霍止没有打伞,任凭毛毛细雨淋在发梢,脸色有些疲惫,下颌棱角更加锋利。这些日子她在千秋和医院中间左右支绌,也听说霍止和霍川柏的不和摆到了明面上,看来他忙着交锋,过得也不怎么样。
吊诡的是两个过得一般的人终于见面,却都看起来尚可,他一如既往衣冠楚楚,她也经过细心修饰,仿佛两个最体面正常的人,沐浴在风雨秋意中,显得记忆中那些密不透风的阴谋控制反倒更像虚幻一场。
她低头捏弄叶片,指尖一紧,霍止在她面前蹲下,握住她的手,温凉微硬,他指腹上的薄茧轻轻包裹住她五根手指,握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