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拒绝,除了最开始说的那句,他再未开口说一句话,初夏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他仿佛变成初夏曾操纵过的木偶,不悲不喜,无情无欲,反应平静得像是数九寒冬结着厚厚冰层的深湖,无人能窥探那寒冰下方涌动的激流。
越是这样,初夏的心底越是沉甸甸的。她憋着一口气,把伤心和难受都堵在喉咙,有诸多疑问等着他解答,偏又担心触碰到他鲜血淋漓的伤口,只能装作若无其事。
当穆千玄把目光移向自己的手腕时,她终于找到话题,安慰着说:师父的伤我找大夫看过了,只是看着严重些,等伤好了,就可以重新握剑了。
这不是一句谎言,这世上有许多能人异士,终有一天,她会找到办法医治好穆千玄的。
一生修剑的剑客,他不可以失去他的手。
穆千玄干裂的唇在粥的滋润下渐渐有了血色,对于初夏的豪言壮语,他没有反驳。初夏并不知道,在她说出那句话时,他微冷的胸腔里滚过暖流,寸草不生的心底,万物重新生长。
粥都进了穆千玄的肚子。
初夏替他擦擦唇角:天还没亮,再睡一觉。
她用的是商量的语气。
穆千玄阖了阖眼眸,用依旧干哑的嗓音说道:你,不要走。
我不走。
穆千玄这张床大得可以并肩躺下三个人,初夏重新放下垂帐,钻进帐中,在穆千玄身边躺下,眨了眨眼睛:我知道师父只有我了,我陪着师父。
一生一世。像是在立下某种海枯石烂的誓言,她神色郑重地补上了这四个字。
你先睡,我看着你睡。初夏又说。
穆千玄颔首。
初夏忙活大半夜,几乎是沾床就困了,她努力撑大眼眶,盯着穆千玄。奈何困意汹涌,她的眼皮越来越重,她阖上双目,打算缓解下双眼的疲劳,这一闭眼,直接坠入了沉沉的梦乡里。
她太累了。
穆千玄出事后,她没睡过一次完整的觉。
睡在她身侧的穆千玄却毫无睡意。他慢吞吞动着身体,侧躺过来,瞳孔里映着透过软帐的光影,也映着初夏的恬静温柔的睡颜。
初夏不知在睡梦里看见了什么,小扇子似的睫羽不安地扇动着,呼吸急促,红唇微张,喉中偶尔泻出一两声几不可闻的呜咽。
穆千玄想将她搂入自己的怀里,拍一拍她的后背,可现在,他连动一动手脚都做不到。
他闭上双目,惨白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阮星恬挥出的剑影,伴随着埋藏了十几年的残酷真相,如刀子般将他凌迟着,每当他快要踏入布满荆棘的深渊,沦陷于无止境的黑暗里,初夏总能出现在他的面前,一把将他拽回春和景明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