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周乔几乎都与裴昭云形影不离。整个建安城都被逛了个遍。
这日下了朝,战兰泽方回府,王府大门外就传来一声响亮的马儿嘶鸣,接着便是风风火火的大阵仗,不用问也知是谁来了。
“我找你家殿下!”
战兰泽坐在亭中品着一盏茶,见来者气冲冲的,他也不恼,反而多倒了一盏茶,放到对面:“舅舅怎么来了。”
“还我怎么来了,我再不来,那些闲言碎语都要写成一本本书册子摆到你书案上了!”虞靖端起盏子一饮而尽,啪地放回去。
“我就知道以往那些传言不是空穴来风!你就说吧,昔日她还在北晋时,是不是就在军营里养过男宠?你可别蒙我,我自有法子打听得到!她一个女子,小小年纪竟是如此好男色!”
战兰泽淡淡一笑,“舅舅言重了,她向来只是过个眼瘾,逾矩之事从未做过,我很清楚。”
“真的?”虞靖显然不信,“那她与那个姓裴的是个什么关系,竟也这般毫不避讳地走在大街上,殿下也不管管?”
“周乔行事磊落,她与小裴公子去了何处做了什么,都同我说过,若真是遮遮掩掩,那才是真的有不妥了。”
“还小裴公子?!”虞靖眉心紧蹙:“兰泽,你堂堂摄政王爷怎么心大到如此地步,你肃王殿下的脸面都要被你那王妃给丢尽了!”
谁知战兰泽还是不恼,云淡风轻道:“只要她高兴,脸面不重要。”
“你!”虞靖气得起身,“你就纵着她罢,纵得她无法无天,早晚惹出祸端来!”
“舅舅这便走了?”
“我不走还留在此处作甚?!”虞靖没好气道。
战兰泽笑着起身,“我送舅舅,顺便,还有一事嘱托。”
虞靖一听正了神色:“什么事?”
这边周乔与裴昭云坐在了万福楼上,“今日你可得公正些地尝尝,这万福楼与我那檀香楼的菜比,到底哪边好吃!”
裴昭云点了点头。
他们落座于高处,近则能将建安城中景象尽收眼底,远则能品城外环山绿林,溪涧流水。
“昭云你瞧,南楚是不是还挺美的?”
闻言,正在倒茶的裴昭云手一顿,抬眸顺着周乔的视线望出去。
外面日头朗照,微风徐徐,吹动林中绿叶,拂过山川河流。午膳时分闻着饭食飘香,品着山川之景,当算得上是一桩美事。
他收回视线,将方才倒好的茶放到了周乔面前,“那么将军可是会一直留在南楚?”
周乔本望着外面,听见此言回过头来。
“当初昭云虽远在兖州,却也清楚将军为了北晋百姓的安危做出了怎样的牺牲,昭云亦是因此立誓,必要成为将军一样的人。”
“你想说什么?”周乔看着他。
裴昭云一笑,“将军莫要误会,只是有些事是旁观者清。昭云虽初来南楚,但这几日也听了诸多故事,心中一直有个问题想问将军。”
周乔挑眉,等着下文。
“将军如今手握南楚十五万兵马,若是有朝一日南北起了战事,将军是否会为南楚攻打北晋?”
这话问得直白,却也并非无礼。南北两大国对峙多年,从古至今大战的次数两只手都数不过来,这些年之所以能相安无事,其中牵涉了质子、胡疆、朝贡等诸多缘由。但谁都明白,两个实力相当的大国不会就这般相安无事下去,终有一日……
见周乔不说话,裴昭云问:“将军,可知如今北晋的情形?”
北晋。
这两个字,周乔听起来恍若隔世。纵然人人都常念叨着她的北晋出身,可离了北晋疆土,不知北晋朝中诸事,她已然觉得有些陌生了。
“陛下登基之后,不再奉行先帝重文轻武之惯例,反而不论出身,重用有勇懂武之人,军中派系就这样多了起来。顾将军乃先顾太尉之子,是如今陛下在军中最信任的人,称得上是武官之首。但陛下却始终没有明旨,让顾将军承袭督军太尉之位,依将军看,陛下所为何意?”
自然是为了军中相互制衡。
想到这里,周乔冷了神色。当日临舟做皇子之时,就是这般被先帝利用,用来制衡四皇子,他几番犯险均拜先帝所赐。没想到如今……他也变成了这样的人。
顾霆尉是顾家独子,自小便跟着顾伯父出生入死,现在竟也成了临舟制衡其他武将的棋子。
“武将有夺权专制之意,文臣便有弹劾之责,可如此一来文武大臣就变得水火不容。一旦生乱,将军觉得,南楚是否会趁机出兵?”
裴昭云望着周乔,“如若出兵,将军会攻打自己的母国吗?如果迫于情势,不得不领兵北征,将军以为,北晋又会派何人迎战?”
闻言,周乔皱了眉。
在南楚,最了解北晋的是她周乔,还有战兰泽。而在北晋,最了解她会如何排兵布阵的,唯有顾霆尉和楚渊。偏这两人,一个是她姐姐的丈夫,一个是她视为亲人的兄弟。
周乔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我不会坐视战事发生,若有端倪,我会阻止。”
裴昭云淡淡一笑,“可肃王殿下已经做了这么多步,步步逼近北晋,将军为何还不阻止?是不做,还是不知?”
“什么?”
“方才所言,连我一个远离朝堂的无家之人都看得清楚想得明白,难道肃王殿下会想不明白吗。他明知北晋会派何人,却默许那十五万兵马到了你的手上,又尊你为南楚的武英将军。既然领命,起战之时难道将军会龟缩不前吗?”
“将军如今做的,都是自己喜欢和想做的事,所以每日过得舒心自在。可曾细细想过,他战兰泽为何会如此纵容将军,如此好说话?当真只是因为喜欢你吗?”
裴昭云语气轻柔,却又字字锥心。
“若真的这般喜欢,当初他又为何会杀了周慕白周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