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清盈笑意更深。一介女子当着众人承认自己不懂琴乐,也算是丢了脸面,正要开口应下来,就听周乔继续道:“只是清盈姑娘应该也听说了,我有多少嫁妆。”
凉凉的一句,让管清盈面色僵住。
万里红妆,南楚又有谁人不知?
“那些东西,约莫十个国相府也装不下,瞧着清盈姑娘是最会理事的,就请清盈姑娘受累,自己去找找,若找得到就尽管拿去不必还回来,我这里多得是。”
这话说得像是在打发乞讨之人,让管清盈颜面扫地。再看战兰泽,他从头到尾,都在纵着周乔。方才的一曲南华月仿佛一场笑话。
管清盈不甘心,本还欲再开口,可眼下已到了小陛下歇息的时辰,众臣忙着恭送陛下和太后,无人顾及她的颜面。
出了集英殿,一路到了宫门口,战兰泽看着从刚才就一直不说话的周乔,温声说:“你先回去。”
闻言周乔立刻问:“那你呢,你不回去了吗?”
即便知道她关心的根本不是他回不回去,战兰泽还是一笑,摸摸她的头:“我还有事未完。”
“好。”周乔垂眸,转身离开。
“周乔。”战兰泽唤了声。
周乔回过头来,见他从袖中拿出了那封信放到她手上,“看完早些睡。”
那张脸蛋上是看得出的惊讶,惊讶中总算透出些高兴的意味,战兰泽看着她上了马车。马车驶离,男人敛了笑意。
疾风见状,不由心头一紧。
果不其然战兰泽开口:“把管清盈带过来。”
***
已过亥时,国相府上灯火通明。
“禀老爷,因着到了陛下安歇的时候,宫里宴席结束得早,连烟火还未燃便散了。”国相府的管家躬着身子,“可等在宫外的车夫确实是没见姑娘出来,连跟在姑娘身边的女使也都没瞧见。”
“啪”的一声,装着滚烫热茶的茶盏砸在地上,吓得管家赶紧跪下身去。
“究竟是怎么回事?!清盈从小到大入宫多少回了?从来没出过这事,去找,还不再去找!”
怒喝之人正是南楚国相管耀,虽上了年纪,却不见半点老迈疲软之态。
“是是,小的这就去!”管家匆匆退下去。
身旁的妇人的哭声渐大,管耀皱着眉,不耐道:“你且别哭了,清盈是什么身份,难不成还有敢难为她?横竖是在宫里,当不会有事!”
“怎么不会有事?”哽咽着说话的正是国相夫人,“从前是从前,如今是如今,从前有你在,清盈何时出过这种差池?现在呢,你闭门不问国事,久不上朝,只怕宫中那些拜高踩低之人早已将你这国相忘之脑后!”
“他们岂敢如此?就算不上朝,我也还是这南楚国相,清盈是我的嫡孙女,谁敢怠慢!”
“你,你就会说这些!你自己不入宫,也不让我带清盈入宫,她那性子你又不是不清楚,若我在她身边,怎么都还能看住她,可如今呢?咱们连她在何处,出了何事都不清楚!”
“好了——”话还没说完,就见刚刚退出去找人的管家又匆匆进来。
管耀立刻起身,“怎么,是不是清盈回来了?”
管家摇摇头,“不,不是,是肃王殿下来了。”
听到这话,管耀面色一沉:“不见!深更半夜不请自来,是哪门子的规矩?就说现下府上有事,不见客!”
管家面露难色,却又不敢不听老爷的话,只得快步出去回话。
然不出一刻钟,他便面色惨白地回来了,手上还捧着一样东西。他嘭地跪在管耀面前,“老……老爷,肃王殿下说,若、若您执意不见,下次送进来的,就是咱们姑娘的脑袋了……”
看到管家手里捧着一缕墨色长发,国相夫人险些昏过去,她一手捂住心口,声音颤抖:“快请他进来,谁若敢阻拦,我就死在他面前!”
“你胡说些什么!”管耀皱着眉头吼了一句,气得拂袖而去。
行至廊前,他停了片刻,这才下令:“开门。”
国相府的正门缓缓拉开,露出来者的身影。
寒风冷冽,白雪遍地,灯火被吹得要熄不熄,使得府门前有些昏暗。昏暗之中,男子负手而立,风吹起衣襟一角,夜色映出他的身形轮廓。
无声的对视,最终还是管耀先开了口,语气仍有怒意:“夜深风露重,殿下何故来此。以老臣家眷相要挟,未免失了气度。”
“兰泽幼时受教于管相,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深夜拜见便算不得什么。至于要挟,若非如此,管相恐不愿开门见兰泽一面。”
“老臣担不起殿下之师的体面,若殿下肯念及我管家只剩清盈这么一个孩子,还请饶她一命。”
“那么以她之命,换今夜一叙,如何?”
管耀没想到战兰泽竟真的用清盈的命作为条件,尽管面上并未表现出来,心头却实在震惊。他教出来的七殿下,从不会如此玩弄他人性命。
尚未来得及回答,战兰泽已走了进来。
“清盈她——”管耀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了后院隐隐传来女子的哭声,自家夫人和孙女的声音,管耀当然听得出来,他怔了怔,望向战兰泽的背影。
书斋内,只有一笼下人刚刚端进来的炭火。管耀虽为国相,却一向两袖清风,府上众人更不曾奢靡半分。
战兰泽坐在了对弈之处,一盘棋正下到一半。
“下去吧,没有传召,不得入内。”
“是,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