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会儿,战兰泽又开口:“这等催情香,就不要送人了。要送,寻些别的来送。”
然后,他果然看到了面前人儿那张脸蛋从惊讶到通红,再从通红变成强装镇定。
周乔总算明白刚才管清盈为何那般反应了,自己方才面不改色大言不惭地说了些什么?说府上有这东西,还剩不少要送人家?
周乔闭了闭眼。罢了,虽然有点臊得慌,但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泼都泼了还能如何。
战兰泽这般看着,她怎么也得装住了,于是不以为然地应了句:“啊,知道了。”
“这些都是不能沾水之物,若有,要好生保管。”他又叮嘱。
“……”周乔莫名觉得他话里有话,却又听不出到底是什么话,立时心里有些烦躁。读书人就是麻烦,说个话也要弯弯绕绕叫人琢磨不明白。
此时马车停了下来,外面传来疾风的声音:“王爷,王妃,到了。”
周乔掀开车帘就往外走,下了马车才发现竟到了一处面摊。
比起一路所见的繁华之景,此处实在是半点都比不得那些热闹非凡的铺子和酒楼。眼下已过了午时,只有一位老者正挽着袖子,将木桌的边边角角擦得干净极了。
灶台上似乎是煮着水,氤氲着白汽,在午时日光的洒映下,为此处添了几分安然平静的意味。
老者擦完桌子净了手,转身瞧见来人,愣在原地。看穿戴配饰,当知来的是贵客,可周乔却觉得他那眼神非同一般,似是惊讶,又似是欣慰。
“殿下……”老者轻唤了一声。
战兰泽略颔首,只见那老者亦点点头,匆匆背过身去,在灶前忙活起来。
“幼时能出宫的日子,总会同舅舅一道来此处。”落座后,战兰泽说了这么一句。
舅舅,那就说的就是镇北大将军虞靖了。周乔虽没接话,心里却琢磨,瞧着他们舅甥的关系倒好过他与兰太后的母子关系。
灶台那边很快传出了香味,周乔吸吸鼻子,隐约觉得应该很好吃。不然战兰泽离开多年怎么还会记得这里?
“那时候,舅舅只是守备军中的一个副指挥使,俸禄不多,全用在了兵器和吃食上。同他在一起,有听不完的军中典故,亦有逛不完的酒饭铺子。”
难怪,想来南楚皇帝那么多儿子,肯定不会这般对待哪个皇子。听起来,舅舅待他倒更像是父子之情。
“临走前,也是舅舅不惜违抗军令,追出南楚国界,想趁人不备带我离开。”
周乔原本只看着远处山峦,装作不在意地听着战兰泽说故事,没有要搭话的意思,但听闻此言,她侧过头来。
“我承他的一番好意,但不能让他犯下这样抄家灭族的大罪。”
战兰泽见她听得入神,那模样认真极了,不由唇角勾起,顺便抬手替她拢了拢披风。
周乔这才不自然地收回视线,心里却仍是好奇后来如何。
战兰泽像是猜得中她所思所想,继续道:“他亦明白我拒绝的缘由,舅舅那般宁可流血都不掉一滴眼泪的人,哭着承诺有朝一日他会领兵前来,接我回楚。”
接下来的话,即便他不说,周乔也清楚得很。虞靖做到了,他以镇北大将军之名率数万兵马,当真亲迎战兰泽回楚,成为了他手中最猛却又最信得过的一把刀。
此时两碗热腾腾的素面端了上来,骨汤香气浓郁。
战兰泽不再说话,面摊安静了下来,可周乔心中却生了波澜。
无论是当初逼北晋妥协,还是后来战兰泽回南楚所做的一切,在周乔心里,他已不是以前那个她喜欢的战兰泽,抑或说,是她太愚钝了,从来没有真正地认识他,从来不知真正的战兰泽就是无情又狠厉的。
然入楚不过几日,她竟又有些拿不准了。
他对敌国狠厉,对母国则更不留情。可这一切……似乎又都事出有因?周乔悄然看他一眼,想了想,还是没吭声,又低下头安静地吃面。
一碗热汤面吃完,暖遍了全身。周乔舔舔唇,吃饱后连心情都好了起来。
“那边,便是西郊大营。”战兰泽说。
周乔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果真看到了战旗。
“想去看看吗?”他看着她。
这还用问,当然想了。她早就好奇南楚百万大军尽数归于建安,如此庞大,究竟是如何行军制,练兵马的?再者而言,别说是直属大军,便是一支小小的屯田军,她也想瞧瞧来着。
正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虽然……她可能再也上不了战场。
见她似乎还在计较他多说了两句“香”的事,横竖就是不搭话,战兰泽便说:“想来你也乏了,外面也冷,我们回去。”
说着他就起了身。
“还是去看看吧。”身后传来这么一道声音,战兰泽挑眉,转过身来。
周乔抿抿唇,又添了句:“来都来了。”
坐了这半天的马车,只吃了碗面就回去,未免也太折腾了。
连等在外面的疾风都看得出来,周乔根本就是好奇得忍不住了,偏又面上装得云淡风轻。
“好。”战兰泽从善如流,朝她伸手。
周乔看着那只干净的手,恍然想了曾经。以前她想碰他一下那都得用上十八般武艺,即便如此最后能碰到个衣角就不错了。如今她不想碰了,他怎的还没完没了?
还未等她拒绝,手腕一热,他已经握了上来。这一握上来就像在她手腕上了枷锁一样,轻易挣脱不开。周乔皱眉抬头看他一眼,还不如真上个枷锁算了,好歹她还能自己想办法解开。
总好过这样,稍微动动,他便握得更紧了。
走出面摊时,感受到身后的目光,周乔回头看了一眼。那位老者静静地站在原地,注视着他们。见周乔望过来,他面上有了笑意,朝着她摆摆手。
午后的天暖了许多,四处尽是一片温暖宁静之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