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岷颇讶异地看他一眼,想起先前他坚定回答离家四十八天的事,眼里掠过些微赞许。
何隽收拢着拳头,半是紧张,半是隐忍:“每次有人被……那个后,他就会来看一眼,亲自检查伤口,再塞来一块饴糖。他说,要我们好好听话,长大以后为圣主做事,杀尽天下奸臣,到那时候,我们便可衣锦还乡,爹娘都会为我们骄傲。”
虞欢在一侧听着,简直要发出冷笑来。这是田兴壬栽培杀手时一贯的说辞,齐岷见怪不怪,交代道:“今夜我们会下船,你们留在船上,天亮以后,会有人来接你们。”
何隽看着齐岷,道:“你们是要去抓他吗?”
“是。”
何隽深吸口气,目眦涨红:“我也想去!”
齐岷自然不会同意,道:“做你能做的事。”
何隽失落。
齐岷环视舱内,看着周围一个个生龙活虎的小男孩,道:“算你在内,一共是十二人,我回来时,一个都不能少。能做到吗?”
何隽抿唇,反应过来这是齐岷交代的任务后,神色一肃,点了点头。
*
海风呼啸,黑夜凝墨似的裹缠着浪涛声里的一座孤岛,灯火通明的阁楼里,程义正坐在上首,阴着脸训斥底下的扈从庆安。
今日送别齐岷、虞欢一行后,程义正忙着哄辛蕊,及至用完晚膳,才有功夫来算林十二派船家来接人一账。
庆安伏跪在底下,满腹委屈:“少爷,小的当真联络了府里的护卫,以齐大人的名义去阻拦那叫林十二的小旗,昨天也收到了府里的信,说是一切都没问题,小的真不知道林十二为何会突然赶来登州啊!”
程义正似笑非笑:“用府里的护卫去拦锦衣卫,你可真是我程家的好家奴。”
庆安忙解释:“少爷放心,小的交代过要乔装打扮,那帮锦衣卫不会查到府里来的!”
“呵,人家能查出燕王在封地谋反,却查不出你派人乔装打扮,你可真是……”
程义正气急败坏,抓起桌上的一盅茶摔在地上,庆安吓得哆嗦,便喊着“少爷息怒”,一仆从忽然从外进来,禀报道:“少爷,齐大人他们回来了!”
“不回来难道泡在海里喂鱼吗?!”
齐岷、辛益、张峰三人本就是护送虞欢离开,送完人后,自然会回来,程义正想都不想,张口便呵斥。
来人却道:“不止齐大人,燕王妃也回来了!”
程义正一愣。
阁里众人皆意外,庆安惊喜地抬起头,哑叔看过来。
“所有人都回来了?”程义正犹自不信。
来人摇头:“不,有一名锦衣卫没回来,齐大人、辛大人、燕王妃及其侍女都回来了!”
阁里一时安静,程义正惊疑不定,沉吟少顷后,说道:“哑叔,随我去看看。”
哑叔眉睫一垂,压住眸底神色,颔首跟上。
*
天幕乌黑,深夜的海岛刮着凉飕飕的风,程义正领着哑叔、庆安等仆从赶至海岸时,辛蕊也已闻讯而来。
程义正见她如此急切,多少有点郁闷:“你是属猫头鹰的,大晚上不睡觉?”
“差不多,比你这只臭蝙蝠好。”
“你!”
辛蕊不同他再怼,加快脚步朝前方跑去。
齐岷一行已下得船来,正在礁石前等候,两厢见面后,程义正道:“齐大人不是要护送燕王妃回登州,怎么又一起回来了?”
齐岷道:“林小旗在路上出了些状况,未能如期抵达登州,王妃不便久候,是以去而复返。”
程义正耸眉,庆安听得林十二果然在路上受阻,没有赶来登州府,眼底不由焕发光彩。
程义正横他一眼,示意他切莫露相,又看向四周,道:“我记得当时还有一位锦衣卫随行,怎么不见回来?”
齐岷淡淡道:“留在登州等人,以免错过。”
程义正了然,不再多说什么,笑请虞欢、春白回聆涛苑住下,又说些大可再多留数日,看一看岛上风光之类的话。
齐岷回以“叨扰”,作势要往园里走,躲在后方多时的船家搓着手冒出头来,喊道:“程少爷留步!”
程义正转头,见得夜色里一张瘦削的脸,微微蹙眉。
船家赔笑道:“是这样的,小人今日奉命来观海园接人时,还帮贵府运了一批货物,说是到了登州码头,自会有人来接货清账。可是今日小人在登州码头泊岸后,始终不见人来,因着齐大人要回岛,便只好又把这批货原封不动地运了回来,您看这……”
程义正莫名其妙,看向身侧的佝偻老者:“哑叔,这是你让运的货?”
哑叔一脸茫然,摇了摇头。
船家补充道:“委托小人运货的是个二十岁左右的男人,看着装,像是府上的小厮。”
“小厮?”
“是。”船家环视周围,“这会儿像是没来……”
程义正一向不管园内事务,这厢又已夜阑更深,更没有闲心同船家分辨,大手一挥:“既然是我程家的货,那你直接送去程府,再找门房领钱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