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道:“昨日在水中,是琥珀姑娘救了展某,展某欠你一条命,此刻你若想动手,展昭唯有承受。”
他的语气很淡,好似只是在说一件非常微不足道的事情一样,他说完这话之后,也放开了琥珀的手,收了剑鞘,闭上了眼,还真的好似一副乖乖等死的模样。
琥珀沉默了半晌。
展昭复而睁眼,微笑着看她。
琥珀瞪了他一眼,又冷哼了一声,但是嘴角倒是很诚实地勾了起来,好像对展昭的这种应对好似很是受用一样,她伸出一只白生生的手,手指尖晃一晃,寒森森的勾爪就又露了出来。
琥珀道:“那我要动手了哦,你乖乖受死吧!”
展昭道:“请。”
他面不改色,当真动也没动,看着琥珀缓缓地伸手,她手指尖上的森森勾爪,就轻轻的触上了他的脖颈,正正好就放在那最致命的一条大动脉之上。
但展昭的神色竟仍是没有一点点的变化。
他的神色淡淡的,双眼直视琥珀,眼神十分镇定。琥珀眯起眼,神色已然阴寒,那双上挑的、充满无限风情的美目之中,也已染上了一点妖怪的凶性与妖异之色,她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音,好似一只狐狸正在示威一样。
……不,这就是一只狐狸正在示威。
若是其他人,怕是早吓得面无人色了,可展昭竟仍忍住没有后退、没有反抗,神色淡淡,平静的与琥珀对视……这样的胆色,这样的沉静,已实非常人能及。
琥珀忽然恶狠狠地“切”了一声,唰的一下收回了自己的爪子,她有些不忿地盯着展昭,又本能般的去舔一舔自己的手,展昭的脖颈处,只留下了三道浅浅的红痕,却是连他一点点根本都没伤到。
她叽里咕噜地说:“坏人!”
展昭忍不住低下头,笑着摇了摇头。
他道:“是,展某是坏人,琥珀姑娘,还请你别再跑了。”
琥珀道:“你是真的想替我疗伤?”
展昭道:“自然。”
琥珀冷哼一声,道:“是么?你刚刚说出了杜宅二字,看来衙门里的人已告诉了你宅子里发生的事情,我看你就是想查案,查二十多年前那杜宅的灭门惨案,所以才要找我,是也不是?”
展昭当然有这个意思。
他无法否认,只道:“不错,二十多年前杜宅的灭门惨案,无头无尾,展某实在无法信服,因此打算再查探一二。”
琥珀道:“你不用查探了,我告诉你。”
展昭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琥珀哼了一声,又伸出自己的胳膊,要去舔一舔自己胳膊上的伤口,被展昭看见,眼疾手快的又一次抓住了她的手,无奈地道:“琥珀姑娘,别舔伤口。”
琥珀斜他一眼,又把胳膊放下了,她满不在乎地道:“杀人的是我没错,我想想哦,杜老爷和他老婆、他三房小妾、四个儿子、还有那个该死的老太婆,我一爪一个,全给撕了,后来我被雷劈死了,现在我是只死狐狸,你们官差办案,难道连只死狐狸也要抓?”
她有些挑衅地看了展昭一眼。
展昭的神色却很是奇怪。
他正在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盯着琥珀,听她亲口说出“我已死了”,这样的话,他一瞬间只觉得连手指都已无法控制力道,捏着琥珀手腕的手也不由的攥紧了几分,掌心之下,她的皮肤冰冷,好似连血液都已被冻结,永远都不会暖过来一样。
展昭忽然就想到,昨天夜里,琥珀用那种又羡慕、又嫉妒的神情在看着她,她像个放□□子一样的抱着他,不过是因为……死人对活人身上那种暖意的喜爱。
琥珀伸出自己那只还自由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怎么?没见过死狐狸啊?现在见到了,你总该知道,以前的事追究了也白追究,知道么?”
展昭闭上了眼,似乎在平复激荡的心绪。
半晌,他才沉声道:“不对。”
琥珀一怔,道:“什么?”
展昭霍地睁眼。
那一双温润如玉的眼眸之中,此刻竟是漆黑如墨,里面似乎翻动着什么激烈的情绪,又似乎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锐利。
展昭定定地盯着琥珀的脸,忽然道:“杜家有一位千金小姐,对不对?你没有杀她。”
杜家的千金小姐,就是住在那逼仄的绣楼之上的千金小姐。没有人见过她的,因为她的一生都被“淑女”二字所束缚,被那一座从外看很精巧、从里看却是牢笼的绣楼所束缚!
琥珀刚刚几乎是用那种炫耀的语气去细数的,杜老爷夫妇、杜家的老太太、三房小妾、四个儿子……所有人的包含在内,除了杜小姐。
琥珀忽然紧紧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恶狠狠地瞪着展昭,展昭不甘示弱地直视着她,缓缓地道:“我昨夜在那杜宅,去过杜小姐的绣楼。”
琥珀的脸色忽然就变了。
她的喉咙里都发出了那种野兽受惊的时候会发出的低吼声,好似恨不得上来咬断展昭的脖子似得,她本来苍白得像是一张纸,但此时此刻,脸上却有些发红,甚至这种红色都已要蔓延到她的耳朵根上。
展昭的目光之中,忽然也带上了几分疼惜。
琥珀是好人……啊不,是好狐狸。
展昭对自己看人的眼力有信心,琥珀天性自然,并非大奸大恶,绝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做下那种案子,他虽然不知道其中的内情,却也能猜到一些内幕。
琥珀恶狠狠地输出:“你去绣楼做什么?你这坏人,怎么在别人家里乱走!果然……昨天我就应该直接把你淹死!才不让你上来!”
这话比起威胁诅咒,倒是更像是一种发泄怒气。
展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绣楼里,有一根吊在房梁上的绳子。那不是一般的绳子,而是用撕成条状的被单连接起来的绳子,房梁之上,有磨损痕迹,有人在那绣楼里上吊自裁了,那个人……就是杜小姐,她没有麻绳、没有白绫可以上吊,把自己的被单撕成了一条条的连接起来要去死,对不对?”
琥珀:“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