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楼忽然觉得自己的心也被狠狠地揪住了。
这蛇女是谁?她为什么受了这样重的伤?在逃到百花楼之前,她究竟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只要想一想这些问题,他的心底就忽然涌起了那种柔软而深切的同情,甚至连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之类的事情,也完全想不起来了。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忽然就要抽身离去。
蛇女的蛇尾巴也一下子紧张了起来,紧紧地缠在花满楼的身上,她把头搁在花满楼的肩膀上,语无伦次地道:“别走——”
她的手、她的尾巴,她的脖颈、还有她的脸,全都是冰凉的,她浑身上下都是冷的,也或许是因为这个,她才那么怕冷,怕到只要身边有一个热源,她就根本不愿意放开。
花满楼忽然伸出手来,安抚似得摸了摸她湿淋淋的头发,道:“姑娘不必害怕,你背上的伤太严重,我去取金疮药来给你。”
蛇女缩在他的怀里瑟瑟发抖。
他的声音是沉稳的、也是温柔的,带着一种男性所特有的一点点沙哑……不,这或许并不是男性所特有的沙哑,而是一个男人忽然被一个美人投怀送抱所带来的干渴。
但无论如何,这声音是很能安抚人心的。
蛇女闻言,不由自主地抬头去看他,她金色的竖瞳在漆黑一片的百花楼里璨璨的发着光,妖异美丽到令人心生恐惧。
但花满楼的面容却仍是平静的。
又是一道惊雷,将整个房间照得亮如白昼。
蛇女看清了他的长相。
这是一个温润如玉的男人。
他身材修长,长身玉立,脊背笔直,身上却没有那种江湖人嗜血冷硬的气息,反倒是像一块羊脂玉一样,散发着温润的气质。他很俊美……不,或者说,他的确已俊美到了一种令人心动的程度。他的下颌棱角分明,鼻子挺而直,嘴唇却并算不得太薄,他的唇角总是挂着那种温和的笑意,令他整个人都显得柔和而俊朗。
俊朗的好似皎洁的月光。
但他的双眼却全然没有焦距。
他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眨了一下眼,那双眼睛的确是明亮的,却没有神,他直视前方,即使是惊雷打下,那双眼睛也没有一点点的反应,好似他永永远远都在直视着一种全然的黑暗。
蛇女忽然明白了,原来他是个瞎子。
她又一次低下了头,缩进了这位公子的怀抱里。
她很冷,她真的很冷,她的血本就是冷的,她本就是怕冷的生物,如今背上被人开了这么一道口子,又淋了这么一场可怕的秋雨,那种冷意就顺着她的脊骨缠上来,叫她痛苦得恨不得尖叫。
蛇女苍白小巧的鼻尖忍不住动了动,男人身上那种温暖的味道萦绕在她的鼻尖,这是一种带着淡淡花香的味道,让人不由自主的联想到温暖与干燥,幸福与安宁。
她觉得很奇怪,她竟真的从这一股人类男子所散发出的味道里感觉到了安宁和眷恋,以至于不想让他离开哪怕一下下。
她眼泪汪汪的攀着他,喃喃地道:“不要走……不要走……”
……像极了一个无依无靠、满心凄楚的柔弱人类女子。
花满楼的手臂也忽然忍不住缩紧了一下,或许是因为她的身子实在是柔软得好似没有骨头,又或者是这种凄惨而柔弱的祈求可以激起男人的怜惜与保护欲。
……任何一个男人,都绝逃不开的。
花满楼也是一个男人。
即使他比绝大多数男人都要自持、都要温柔,但他也仍然是一个男人。
他所穿的这一件衣裳,乃是京城福记最好的料子,请的也是最好的裁缝娘子为他量体裁衣,这件昂贵而干燥的衣裳,已被秋雨所打湿,背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手印,这是惊慌失措的蛇女所留下的。
那个冰冷的湿润的手印,此刻却好似在发着烫,在灼烧着花满楼的脊背,让他的脊背都忍不住的发紧、发僵。
他忍不住微微地弓起了背,脊椎骨好似一条骨鞭,自他紧实而有力的背部凸出,蛇女不明所以的抬头看着她,嘴中还在呢喃:“不要走……不要走……”
……她受惊了,她一定受惊了。
花满楼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我不走,你先去歇着好不好?我很快就回来,替你包扎。”
他的声音也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可以让人放松下来。
蛇女道:“真的么……?
好似是害怕他走了就不回来似得。
花满楼实在忍不住,嘴角微微地勾了勾,安抚似得道:“真的,我绝不走。”
蛇女迟疑了一下,轻不可闻地点了点头。
她实在是很冷,冷得都在发抖,要离开这样一个温暖的热源让她觉得痛苦不堪,可她已答应了花满楼要乖乖地在这里等他的……蛇女咬着自己的下唇,踌躇了片刻,尾巴才慢慢、慢慢地离开了花满楼,双手也慢慢地撤开。
她好似打算找一个阴暗的角落,把自己的身子盘起来,可是她背上的伤是如此的严重,以至于她简直都要直不起腰背来,身子晃了两晃,控制不住的就要倒地。
花满楼虽是个瞎子,武功却比绝大多数的正常人都要好,而他的反应,也比绝大多数的江湖人要更快。
他绝不可能对这样一个可怜的女孩子无动于衷,也绝不可能就这样等着她摔在地上。
所以他立刻就动了,在蛇女摔在地上之前揽住了她纤细如柳枝一般的腰身,他十分体贴,绝没有碰到她的伤口,可她还是因为过大的动作牵动了伤口,痛苦得抽泣起来。
花满楼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道:“别动。”
说着,他的手上忽然一使劲,轻轻松松将这条蛇女抱了起来,蛇女条件反射一样的紧紧抱住了他,尾巴又开心地缠上来,蹭了蹭花满楼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