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烦李总管了。”誉王笑道,“只是王妃因着有孕,近日吐得厉害,如今正在屋内躺着呢,怕还要劳烦孟太医亲自去雨霖苑跑一趟。”
那位孟太医约莫不到而立之年,还是位看起来很年轻的太医,他闻言拱手道:“誉王殿下客气了,这本就是臣分内之事,还请殿下派人领臣过去吧。”
“不必派人,本王亲自领着你去。”誉王说着,转头看向李德贵道,“王妃近日面容憔悴,不愿旁人见着,李总管便在厅中稍等片刻。”
“是,奴才便在这儿等着。”李德贵恭敬道。
“李总管不必太过拘谨,这诊脉怕是要花费些时候,李总管不如喝些茶水,尝尝本王府中的点心。”
誉王唤了一声,康福便马上屁溜溜地过来,听誉王吩咐了一句“好生招待李总管”,忙连连应声,命人准备上好的茶水点心去了。
雨霖苑那厢,碧芜在床榻上躺了好一会儿,隔着棠红的牡丹暗纹床幔,见银铃匆匆从外头进来,冲她打了个眼色,立即会了意,在榻上躺好。
不一会儿,果见誉王领着一人进来,顺道挥退屋内除了银铃外的所有仆婢。
待那人走近了,看清楚了面容,碧芜不由得怔愣了一瞬。
真是无巧不成书,这位太医她认得,只不过是前世的事儿了。她依稀记得这人姓孟,叫孟昭明。她认识此人时,他已是太医院院正,是誉王,不,应当说是成则帝身边的御医。
说起来,她长久以来喝下的避子汤药,就是此人开的方子。
回忆间,孟昭明已躬身行至床榻前,他毕恭毕敬地道了句:“还请王妃伸出手,方便臣诊断脉象。”
站在床榻边的银铃闻言微微撩起床帘,好让碧芜伸出手臂搁在放了脉枕的圆凳上,并在她那光洁如玉的腕上小心翼翼地铺了一块丝帕。
末了,孟昭明才将手指搭在上头,细细探起脉来。
然没一会儿,他便蹙起眉头,露出古怪的表情,他抬起手,顿了片刻,才又将手落下去,重新探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探错。
过了大抵一盏茶的工夫,他才抬首看向誉王。
誉王正静静地盯着他瞧,见他探完了,才问道:“孟太医,王妃腹中的孩子可好?”
“回禀誉王殿下,王妃脉象平稳,腹中的孩子很好……”孟昭明顿了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少顷,又道,“只是……”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誉王蓦然打断,“对了,本王近日听说太医院丢失了贵重的药材,大理寺正在着手调查此事,孟太医也是太医院的人,不知可否知道些什么?”
这话题转得太快,孟昭明着实愣了一下,他略有些心虚地看了誉王一眼,便见誉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分明唇角上扬,可眸中透出的冰冷锐利却令人不自觉心生畏惧。
一瞬间,一股子凉意自脚底攀上,让孟昭明止不住打了个哆嗦,他吞了吞口水,勉强镇定道:“回殿下,臣虽也是太医院中的人,但平日里都忙着替各宫娘娘问诊,并不清楚此事。”
“哦?”誉王挑了挑眉,旋即摇头道,“倒也不知是何人,胆大包天,听说偷的还是南灵进贡的药材,若是被抓住,只怕定然逃不脱一死。”
碧芜躺在床榻上,听着誉王的话,隔着床幔都能想象到那位孟太医冷汗涟涟的模样。
她原还想着誉王会如何骗过太医,敢情誉王没打算骗,而是让这位孟太医根本不敢将实情说出口。
倒是个比服药彻底的法子,也像极了誉王会用的手段。
孟昭明后背都被汗透湿了,他也不是什么傻子,到这份上,怎么可能还看不出这位誉王殿下是在借此威胁他。
怕就是为了王妃腹中那个“一个月”大的孩子。
绕了一大圈子,誉王似乎才想起来道:“孟太医方才想对本王说什么来着?”
孟昭明哪里还敢再说,只道:“没什么,只是想告诉王妃,平素莫要劳累,还是要多休憩才是。王妃如今虽只有一月多的身孕,但还是要注意莫要贪食,不然腹中胎儿过大,只怕不益于生产。”
他这后半句,特意强调了“一月的身孕”和“胎儿过大”,便是在提醒他们他已得知了真相,但绝不会多嘴对外胡说。
誉王满意地颔首,“那便请孟太医如实向皇祖母禀告此事。”
“是,臣遵命,臣这便告退了。”孟昭明躬身施了个礼,方才转过去,却又蓦然被唤住。
他止住步子,紧张地回过头,便见誉王笑着道:“本王瞧得孟太医的医术很是不错,过两日,本王会向皇祖母请示,往后便由孟太医来给王妃诊脉,将来这大半年,怕是还要劳烦孟太医了。”
孟昭明听得这话,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不由得惊喜若狂,忙又给誉王施了个大礼,“多谢誉王殿下。”
他提步出了屋,整个人看起来都神清气爽了许多。
有誉王这话,便代表大理寺那厢恐是没什么问题了。他并非有意去偷那进贡的药材,实在是家中小儿突发恶疾,眼见就快没了转圜的余地,他才会动了念头设法盗走那药材。
他着实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被发现,原还担忧若东窗事发,会连累家中老小,如今好了,誉王既能替他摆平此事,那他在太后面前小小地撒个谎,瞒下王妃怀胎三月的事又能如何。
看誉王维护王妃的模样,王妃腹中的孩子定是誉王的不错,至多不过是婚前便不小心怀上了而已,如今两人已成夫妻,孩子月份多大,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保得了性命,誉王妃又保得了声名,岂非两厢得益。
这厢,孟太医走后,银铃掀开床帘正欲与碧芜说话,却见自家主子双目紧闭,呼吸均匀,也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定是方才太紧张,如今卸下一颗心,疲惫上头,才会不知不觉入睡。
她张嘴正欲唤她,却见誉王拦了她,冲她摇了摇头。
银铃识趣地颔首,福身退下了。
行至房门口,她又忍不住回首看了眼,便见誉王缓缓伸出手,轻柔地落在她家主子的脸上。
暮色沉沉,绚丽的霞光自窗外打进来,在地上勾勒出蝶恋花雕花窗棂的精致影子,亦落在这对璧人身上,温暖而静谧。
银铃不禁看呆了去,好一会儿才欣慰地笑起来,幽着步子关上屋门。
公布自己有孕之事后,碧芜便一直待在誉王府中没有外出,如她所料,和上一世一样,又过了半个多月,她的肚子便稍稍凸显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