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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皇贵妃(四)

一女子挡在官念身前。但见她上面一件玉色广袖长衫,下着藏青色马面裙,腰间长长两条青穗,配了个竹青色的香囊,更衬得那细软的一截腰身不堪盈握。

明明是看上去十分孱弱的人,此刻却用手臂稳稳挡住了马夜雪的攻击,步摇的一端已经扎进她的血肉,隐隐有鲜血透着薄薄的衣衫晕染开。

偏生她还笑着,唇角弯弯,看上去分外和善,“我虽不知发生何事,无故伤人总是不好的。”

马夜雪快速扫过她的衣饰,眼露倨傲之色,“你是从那里钻出来的灰老鼠,也敢拦我。”

“我知姑娘胸中积郁,也必不会因伤了我身后这女子而被任何人惩处。我知晓,姑娘应为太医院提举马图之女,马提举深得圣眷,又深得李贵妃娘娘的宠幸,为她调养身体。莫说划伤一位女子,便是杀人,只要不是皇亲贵胄,想必陛下和娘娘也会因着提举的情谊庇佑姑娘。”

马夜雪闻言,方才的火气到是消了不少,她冷着眉眼大声呵斥道:“你既然是个清楚事理的,便立刻闪开,否则,我便连你的脸也一并划花了。”

那女子也不恼,“我并非要阻了姑娘。只是想请姑娘三思。”

她笑意盈盈地软语叙说,不紧不慢,却条理分明。

“你既知道我有人庇护,还不快滚?”

“姑娘可知今日是从南都回调京城的礼部尚书李习所办的宴席,名为庆贺女儿及笄,实则也是在贺自己升迁之喜。”

女子飞快地说着话,两眼却暗暗看向站在马夜雪身后的周莹微和钟妙嫣。

“这与我不能教训官念有何干系?”

“李公即将入阁接替官阁老已然是人尽皆知,姑娘是马提举的女儿,自然该知道李公是由三皇子一手举荐上来之人。若今日姑娘在李公的宴会上伤了官阁老的女儿,朝中不满李公入阁之人便有了把柄。他们自会认为姑娘所作所为是受提举暗示,而提举之意便是贵妃娘娘的意思。”

“伤官念,一来便是叫官阁老想要令女儿入宫日后复起的念头落空,保证了李公仕途不受影响,二来也是为贵妃娘娘除却分宠之人。世人不会顾及姑娘为何伤官姑娘,他们只会说贵妃狠毒,三皇子结党营私、不惜以如此阴毒的妇人手段排除异己。”

“到那时,无论如何,想必贵妃娘娘是不会再亲厚马提举,甚至,如若后果严重,也难保不会迁怒。”

这一番话,马夜雪听得懵懂,周莹微听着吃惊,而钟妙嫣,则是有些许骇然和警醒了。她蹙眉去看,正巧看见那女子不闪不避地瞧过来,那女子的眼里仿佛淬了冰,冷得骇人。

官白纻见马夜雪神情怔忪,便迅速抬手,夺下马夜雪手中步摇,面不改色地从自己的手臂中抽出,将那步摇顺势掷在周莹微脚下。

待三人回神,官白纻已经扶起了官念。

周莹微见官念脱险,心中生恨,她瞅了眼还久久不能回神的马夜雪,心中暗啐一口。偏偏这时,一向寡言少语的钟妙嫣忽然开口。

“这位姑娘说得极为有理,夜雪伤官念确实不妥”,她慢慢地抚了抚鬓角,笑道:“只是不知姑娘是何人?若是夜雪责问你,你可有如官阁老般的爹爹相护?”

钟妙嫣自幼在深宫长大,她父亲是皇帝的琴师,偶尔也会被邀请去宫外演奏。她很确信,同辈中出身很好的公子小姐中,没有官白纻这号人物。

“妙嫣说的在理”,周莹微出声附和,“你拿官阁老、三皇子和贵妃娘娘压夜雪,却不知,你自己是个什么身份。我见姑娘谈吐不凡,想必必是书香门第、名门之后,不打不相识,我们今日不妨结个善缘。”

“堂……堂姐”,官念终于缓过神来,哭叫一声,牢牢攥住她的袖子。

“堂姐?”

马夜雪眯起眼,捏了捏拳头,“官阁老还有当官的兄弟不成?”

“我知晓”,钟妙嫣再度接话,“官阁老还有个远近闻名的纨绔兄弟,是个白身。”

马夜雪闻言先是一惊,接着放声大笑起来,“你个平民百姓家的姑娘竟然敢在这里口出狂言,议论朝堂国事,真真是桩奇闻,也不知谁给你的脸子。”

她收住笑意,眼睛里歹意未消,似乎在酝酿着如何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民磋磨而死的手段。

“白纻只是护妹心切,便冲了出来。我知夜雪姑娘也是性情中人,恳请姑娘见谅。况且白纻之前所言皆为事实,如若夜雪姑娘当真因怒气伤了官念,其后果绝不是危言耸听。看在白纻也帮扶了姑娘的份上,请您高抬贵手,放我二人离开。”

“离开?”马夜雪大笑,“你说的不错,方才你拦下我也确实有理。但是姑奶奶心中依旧憋着口恶气,这样,你跪在地上给我嗑三个响头,我便放你离开。”

“堂姐!”

官念终于回过神,她抽噎着抱住官白纻的腰身,“我来磕头请罪,此事是我带累堂姐”,左不过不是第一次了。她怔怔然地看了眼面前的三人,就要跪下,却被马夜雪陡然喝住。

“不许”,她高挑着眉,指向官白纻,“就得她来磕头。”

她就是见不惯这人明明身份卑贱,却偏要摆出一副比谁都聪明的贱人做派。

“如若你不磕,此事便没完,今个儿姑奶奶记住了你,日后定让你见识见识姑奶奶的手段。”

钟妙嫣眼中闪过喜意,她求的便不是一时的痛快,而是想让马夜雪这恶人自此盯上官白纻。

“白纻竟不知,姑娘如此大度爽快。”

官白纻言罢,登时往地上一跪,没有丝毫迟疑。

她痛痛快快嗑了三个响头,举手投足间,鬓发未乱,衣袍飘飘。再直身,纵然额头沾满泥尘,面上却偏偏没有任何受辱之意,反而极为欣喜,就连看向马夜雪的视线里,也带着颇为真诚的谢意。

她似是从心底里感谢马夜雪的宽宏慈悲,“如此,便算与夜雪姑娘两清。”

“却原来是个贱骨头!”

马夜雪失了兴味,也没了继续折磨的兴致。三人自讨没趣,相携离开了。

官念揩着泪去扶官白纻起身,却被对方避过。

官白纻从地上利落地爬起来,拍掉衣衫上的尘土,面上竟然露出些许心虚的神情。

官念奇怪地抬头去看,在出口处,不知何时静立了一人。

对方逆着光影,身形颀长,戴冠着袍,不似寻常郎君的衣着。不知怎得,她隐隐觉得,这人现在,似乎有点生气。

“堂——”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