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竹秋摇头:“押送我的人说他们上司也被扣在宫里,今天是走不了了。”
陈尚志数日不见她,本来满心思念,闻听此讯顾不上旁的,忙上前问:“季瑶,我爷爷也被扣起来了?”
柳竹秋安慰:“你先别急,陈阁老是首辅,皇帝不会太为难他,我这就去设法救他们。”
她换上男装,扮做温霄寒,骑马奔赴皇城。
长安门外人山人海,很多老百姓们风闻宫中出了大案,跑来看热闹。
柳竹秋下马穿过人群,拿着令牌申请入宫,被守门侍卫拒绝。
“陛下有令,今明两天任何人不得出入紫禁城。”
柳竹秋问:“张厂公在宫里吗?请替我请他出来说话。”
忠勇伯的面子侍卫们还是给的,马上进宫通报张选志。
张选志之前被庆德帝下令杖责。
他是宦官的头头,行刑人不敢来真的,板子下得猛,落在身上就跟弹棉花似的,所以他这顿打相当于没挨。
听说温霄寒来了,估摸这人也许有办法化解危机,忙坐上轿子,命轿夫飞跑前进,在长安左门外接住柳竹秋,带她去东厂衙门谈话。
柳竹秋听完案情,直接问要点。
“厂公可有那匿名文书的副本容我一观?”
张选志身上正揣着一份,取出来递给她。
除笔迹不一样,每个字都是她亲手写的。
如同一头栽进黑暗深池,拼命往上游也看不到水面,柳竹秋明白她已是陷阱中的猎物,任人戏耍了。
有人利用温霄寒递交的奏疏制造匿名文书案惹怒皇帝,企图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逼她自动出面领死。
张选志见她愣住,狐疑道:“爵爷知道这文书出自何人之手?”
柳竹秋收住心神,缓缓摇头,问:“陛下真打算让大臣们通宵罚跪?”
张选志急得直甩脑袋:“陛下这回着实气坏了,说揪不出匿名者谁都别想出宫。那些大人们淋了半日雨,好些年迈体衰的已晕死好几次了,恐怕等不到明日就得出人命啊。”
正说着他的手下送来急报。
“钦天监主簿秦庆来、鸿胪寺卿乔启光、工部所副邱仁安适才气绝身亡,另有多名官员危殆。公公们对陛下说人死在宫里晦气,陛下说今日申时还查不出匿名者,就将百官押往昭狱逐一拷问。”
张选志跺脚哀叹,转身向温霄寒叫苦:“忠勇伯,你看这该如何是好啊?”
断头台已在柳竹秋眼前升起,她仿佛听到敌人得意的笑声,他们正等着尽情欣赏她的垂死挣扎。
谁会不惜拿满朝文武垫背也要用这种精神折磨的方式摧毁她?
那必然是章皇后了。
她不止恨温霄寒,还恨皇帝太子,使这毒计借刀杀人,再顺便为双方各拉一大波仇恨,又不用担心误伤自己人。
现在柳竹秋的父兄亲友都被扣住人质,已经受大半日寒雨折磨,再入昭狱刑讯,绝不止掉层皮那么简单。
别说老爷、陈阁老这些上了年纪的经不起折腾,萧大人负伤在身,也不能再受摧残了。
为今之计,只有硬接皇后的杀手锏。
她看看衙门里的刻漏,距离申时已不到两个时辰,对张选志说:“张厂公,请你回宫照应群臣,我去安排救人事项。”
张选志惊问:“爵爷有何妙招?”
“到时便知。”
柳竹秋镇定地与之作别,快马返回租房,只叫宋妙仙去卧室叙话。
进屋关上门,她转身跪地向义姐拜了三拜。宋妙仙大惊,忙矮身扶住她。
“妹妹这是怎么了?可别吓唬姐姐。”
她预感将有大灾难降临,已从柳竹秋的眼神里看出诀别。
柳竹秋抓住她的手恳求:“姐姐,皇后一党将我的劝谏疏伪造成匿名帖子投放到宫里。皇帝恼怒,下令扣留百官搜查。我家老爷兄长,还有萧大人、裕哥的爷爷以及其他与我要好的官员都被扣住了。他们受了半日折磨,现已有数名官员毙命。我再不出面澄清还会累死更多人。”
宋妙仙听到一半已哭起来。
“这种事如何能澄清?你一露面就是个死啊。”
“皇后今早寄奏疏给我,就是逼我领死,我不就范,其他人便会代我受死。姐姐最懂我,该知道我会如何选择。”
宋妙仙爬在地上失声痛哭,不能接受残酷现实。
柳竹秋拉起她,急告:“姐姐素来刚勇,时间仓促,我只能找你托付后事了。你快带文娘子仇儿还有瑞福和苏韵之去找孙荣,请他帮你们逃离京城,然后去鞑靼找金海桐。金夫人耿直重义,看在我的份上会收留你们。至于裕哥,他是陈家的人,不会受温霄寒牵连,日后太子也会照顾他,就先瞒着他吧。”
宋妙仙不住摇头,泪落纷纷:“我遭难时你不离不弃,如今你有危难,我岂能一走了之?”
柳竹秋忍悲郑告:“文娘子等人追随我多年,姐姐助我保住他们的性命,免我死后抱愧就是最大的义气。而且,我也不一定必死,运气好,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宋妙仙忙问生机何来,她说:“来不及解释了,姐姐先答应我,好解我后顾之忧。”
姐妹来相知多年,宋妙仙也是明智尚义之人,危难关头强令自己振作,决定先替义妹完成任务。若柳竹秋真遭逢不测,她再按当初的盟誓追随于泉下。
二人相互搀扶着起身,宋妙仙拭泪请求:“你走之前总得给大家留个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