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污妇女是死罪,被诬者没被处死, 可减等获刑。
曹怀恩当堂宣判汤敬之杖一百, 流放三千里, 因他在顺天府衙门还有官司未了, 先发回候审,待案情明了后并罪处罚。
两个做伪证的婆子各领一百杖,判处三年徒刑。
柳竹秋和瑞福被无罪开释,她牵着瑞福的手走出衙门。
门外等候的柳尧章已听到公堂上传出的奇闻,目不转睛打量瑞福, 不敢相信这跟随他数年的小厮是女儿身。
“回家再说吧。”
柳竹秋疲倦发话, 上车时险些虚脱。柳尧章和瑞福忙架住她,扶进车厢里坐下。
瑞福想点个手炉给她捂捂肚子, 手背上忽然落了一滴水珠, 再与柳竹秋相对,只见她正朝自己流泪凝视。
“对不起瑞福,以前不知道你是女孩子,老让你去做危险的事……”
回想过去面对险情,瑞福偶露胆怯, 她总是拿“亏你还是男人,胆子这么小”来嘲讽。
每到这时瑞福总是羞愧, 然后毫不退却地坚守职责。
柳竹秋满心自责, 后悔不该那样苛待她。
瑞福气息略微发抖, 感动地摇头, 以崇敬的眼神回望:“那些不算什么, 先生遇到的危险比我多多了。”
她至今没有流泪, 十四年的隐忍练就了超人的坚强,泪腺早已连同软弱枯竭了。
柳竹秋问:“那些钗环和石榴裙是你给自己买的?”
瑞福含羞点头,她内心依然认同女子身份,怀着对正常生活的向往。
柳竹秋摸着她的脸微笑:“怪不得呢,你还知道痛经要喝红糖水,是不是试过?”
见瑞福垂着头不说话,她带着疼惜责备:“你怎么不早点说出身世?”
柳尧章也忍不住插嘴:“是啊,你在我们家这么多年,该知道我们的为人,说出来也没人会怪罪你。我真没想到你是女孩子,当初还准备把秋蕙许你给……”
他回忆这件大笑话,脸上火辣辣的。
瑞福的脸也憋得通红,不忍他们疑惑内疚,在温情关爱感召下大胆坦露心声。
“小的想报答二位的恩惠,做个小厮会更有用。”
男尊女卑的环境里,做男子终究比女子方便得多,能替主人跑腿送信,出入各种场合,还能追随于鞍前马后,陪着闯刀光剑影。
这些奉献更符合主人的需求,若恢复女儿身,她就是多余的累赘了。
柳竹秋领会她的意思,泪流满面地抱住她,心中除了疼惜,更有充实喜悦。
一直希望能与志同道合的女子为友,理想的伙伴原来早在身边,和她并肩作战,患难与共。
不止瑞福,蒋妈也是,她们都身体力行地证实着强弱一事无关男女。
目睹瑞福解衣辩冤的吏员们将此事当做谈资散播,不久遍布街巷。
人们议论瑞福女扮男装十四年来不露行迹,是谓“贞”;以女子之身胜任男仆之劳,是谓“能”;为替主人辨冤,甘愿当众裸身受辱,是谓“义”。
总之是不可多得的忠仆烈女。
范慧娘传话给柳竹秋,说柳邦彦也很赞赏瑞福的义行,决定交还身契,帮她脱离贱籍。
白秀英对柳竹秋说:“瑞福本是叔端的书童,她既复了身份,我们就该给她寻个好归宿。叔端的朋友张举人尚未娶亲,听说瑞福的事迹后十分倾慕,已托叔端做媒求娶她。你去问问瑞福意下如何。”
柳竹秋认识那张举人,算是个良配,可瑞福坚口拒绝,说要一辈子伺候她。
“小的不想嫁人,比起相夫教子还是帮先生做的事更有意义。”
这几年她跟着柳竹秋四处闯荡,除暴安良,见过的市面比寻常男子还多。
经历过海阔天空的人再难忍受坐井观天,在认识到卑微如她也能为道义贡献绵薄之力后,她便认定这是她一生该走的路,希望柳竹秋能带领她继续前进。
柳竹秋乐见这一觉醒,同她约定今后对内不分尊卑,只以朋友方式相处。
朱昀曦收到柳竹秋脱险的消息,不打算就此翻篇。
颍川王多次耍阴招陷害温霄寒,无非想折他的臂膀,是时候给这小子点苦头吃了。
廿三是许太后寿辰,十五这天庆德帝命两个儿子替他去天坛为太后祈福。
朱昀曦一早出宫,先来到朱昀曤的府邸。
朱昀曤刚梳洗完毕,听说太子驾道,赶忙出外迎接。
朱昀曦说:“今日文武百官都要去天坛,路上车马拥挤,王弟就不必准备仪仗了,与为兄同乘即可。”
王兄厚爱,朱昀曤不敢不从,穿戴整齐后坐上太子的车辇,在仪仗和卫队簇拥下浩浩荡荡前往天坛。
朱昀曦与他亲切闲聊,中途云杉来上茶,跪地时重心不稳,将整托盘的茶点泼在朱昀曤的礼服上,他蓝色的锦袍立时被染得红红黄黄。
朱昀曦怒斥云杉:“狗奴才,这点小事都出错,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云杉惶急地啪啪啪自抽了几个大嘴巴,掏出手帕为朱昀曤擦拭,结果越擦越脏。
朱昀曤不好对太子的近侍发火,请求下车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