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林遥相貌平凡,一月之前刚得了将军的青眼调到近卫营,平日里不怎么讲话,此时也只是笑了笑。
“将军,您这心可要偏到天边上去了啊,不知道的还要以为林遥是您儿子呢,”副将这话一说完便看见谢侯越发“不善”的目光,只连忙起身说道,“欸,我看这守夜的是不是要换班了,我去看看。”
“老兵油子,”谢侯笑着斥道,又看了看越发闷热的天色,喃喃道:“这鬼天气,可能快要下雨了。”
他本以为副将很快就会回来,可一刻钟之后却还是没有见到他的影子,于是皱眉吩咐道:“林遥你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事耽搁了。”
谢侯话音刚落,却被林遥猛得扑倒在地,而后有利箭破空声贴着耳侧过去,谢侯瞳孔猛得一缩,看向直直插在地上的箭矢。
一击不成,又有万千箭雨从悬崖上射下。
“敌袭!戒备——”
哪怕将士们立刻反应过来,可他们是要进京行赏,为了方便赶路,带的是木盾,穿得是轻甲,只有腰间别的刀还算看得过眼,只是对上从天而降的箭雨,却还是杯水车薪。
越来越多的兵士被箭射中倒下,顷刻间血腥气浸了漫天,谢侯被护着站在后方,双眼猩红。
“将军!我在明,敌在暗,此时唯有冲出一条血路来才有生路!将军!”
谢侯知道他的意思:“住口!事已至此,当与兵将们共进退,本侯带兵带了几十年,就从没有丢下兄弟们先跑的时候!”
“将军!今时不同往日,这也不是在战场上!”说话的却是一直沉默寡言的林遥,“只有您走了,才能还无辜惨死的将士们一个明白!您忍心让他们都死得不明不白吗?!”
谢侯嘴唇颤抖,喉咙哽咽,却终是没有再开口。
“诸将听令!”林遥高喝道,“为了不明不白死去的兄弟们,不惜一切代价,掩护将军撤退!”
“是!”散落的声音渐渐凝成一股绳,平砚崖里到处都是尸体,冲天的血气让人眼中发酸。
但所幸还有生还的机会——只要逃出平砚崖,就是一片密林。
逃到密林的时候谢侯肩膀中了一箭,而本来的两千精卒,只剩下不到五百人。
可那暗处的兵马却仿佛无穷无尽,谢侯额上青筋暴起,身上都是血,身后兵刃相击之声声声不竭,可将士们倒地时却毫无声息,像是一抔沾血的尘土,只睁着的双眼映着他们的不甘。
想不明白,他们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啊。
战场上他们以自身血肉铸成城墙,尽透了一腔碧血丹心,马革裹尸都只道是寻常。历经九死一生,本以为要活下来了,就等着回到妻儿父母身边,尽责尽孝,买上一亩薄田,从此以后过上平平凡凡的好日子,却都又死在了家门前。
为什么呢?他们难道不是大乾的英雄么?
没有人能回答他们,只有谢侯狠狠咽下喉间的血腥之气,目光犹如利刃,带领剩余兵士冲进了密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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