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习惯了被呵斥嫌恶,知晓自己的阴郁、自私、恶劣,不值得也不期望有人会喜欢,确信将会以丑恶扭曲的面目过完一生。
贺摇清直直地盯着越发走进的人影,藏在宽大衣袖中的手指微微颤抖。
——可要是突然有人给了我一块糖,我却不知道要该怎么办才好了。
这些心情谢凌与此刻当然不会知晓,他只是看着眼前的人,一时之间脑子里提前打的草稿全都忘了,静默良久才终于开口,声音不自觉带上了几分小心翼翼。
“疼吗?伤口应该还在流血,你一只手可能不太方便,要不然我帮你上药?”
贺摇清依旧没有说话,谢凌与觑着他的脸色,试探地伸出手拿过药瓶,见他没有拒绝才松了一口气,于是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小心地卷起了衣袖。
因为主人的漠不关心和毫不在乎,衣袖内衬当然染上了血,甚至有的还粘在了伤口上,谢凌与不禁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最后额头上竟出了一层薄汗。之前只是匆匆一瞥就已经觉得触目惊心,现在如此近距离地看着这人的伤口,他心中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勉强才止住了面上的惊愕之色。
只见几道新伤深得惊人,仍在不断往外渗血,简直是近乎皮开肉绽了,很难想象这是那人自己下的手,可最能刺痛谢凌与的,却是那上面或深或浅、密密麻麻的旧日伤疤。
简直是快要找不见一处完好的皮肤了。
谢凌与紧紧地抿着唇,简直快要压抑不住内心深处突如其来的心痛愤怒,他的动作轻柔地近乎虔诚,像是在触碰什么一触即碎的宝物。
伤口上传来一阵轻微的痒意和刺痛,贺摇清转头看着这人给自己上药的动作,漆黑的眼瞳深不见底,看不清是个什么神情,一片静默中,他忽然突兀地开口了。
“你是在可怜我吗?”
谢凌与动作一顿,没有立即回话,而是拿过旁边的布条小心地将伤口包好。他常年习武,小伤不断,所以很有经验,包扎伤口的手艺能比得上寻常药师:“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难道不是吗?贺摇清心底一片漠然,你们怜悯我这种人,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灵怜悯凄苦的众生。
可笑,你们到底有什么资格来可怜我?贺摇清心中恶意顿生,言语间竟带上了几分咄咄逼人的刻薄:“你既然已经知晓了我的经历,如果不是同情怜悯,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
谢凌与轻轻地放下他的衣袖,又动手抚平其上的褶皱,这才抬头看过去。
他的眼神满是郑重认真,还带上了一分不易察觉的纵容,贺摇清一愣,竟能从中看到那个小小的自己。
“我当然不可怜你,”谢凌与眉眼之中全是温柔,只看着就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他说的话,“我只是……心疼你。”
贺摇清呼吸一窒,突然觉得自己那颗早就死气沉沉的心轻轻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