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退下之前,悄悄地,悄悄地看了一眼秋月,发现她跪在地上的身子显得那样单薄,哪怕尽力克制,也忍不住不由自主的颤抖,好像风中飘絮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狂风吹走。
希望明日还能见到她……
众人退出了宫殿。
内殿一下只剩三个人,躺在床上的老宫主还是静静地沉睡,坐在床边的曲正清则调整了一下姿势,好让伤处不要发力,省得伤口再度崩裂。
刚才还颤颤巍巍跪在地上的秋月一下站起来,即使没有曲正清的吩咐,依然泰然自若地上前,担忧地扶着曲正清:“少主,您何必如此?即使一两日不来,也不会如何,当务之急还是当保重您的身体。”
曲正清没有责怪她的亲近与无礼,反倒放心地让她扶住自己,他则一把掀开那长长的帷幔,看着躺在床上静静沉睡,仿佛死去一样的父亲。
“如果不来看看他,我又怎能放心养伤?”
曲正清说话时,像是这世上最孝顺的孩子,可他的语气是那样嘲讽轻蔑。
他伸出手,替曲春容理了理两边鬓发,看着他日渐苍老,逐渐显出疲态的面容,忍不住想起多年前,身体还未因为旧伤彻底倒下时,那威风凛凛、高高在上的血刹宫主。
曲正清那时候多么年轻稚嫩,只因为一点所得就沾沾自喜,意气风发,以为天下尽在手中。
他初尝情意,来不及生出贪念与柔软的肤浅欢喜,只是多了一点怜惜,在旁人身上也推己及彼地手下留情,曲春容便为他上了那么好的一课。
曲春容的手是那样大而有力,女子的脖颈是那样白皙纤细和脆弱。当它们碰撞到一起的时候,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在挣扎中盛放着结束。
他还没有来得及爱上那个女子,便已经再也忘不了她了。
曲春容做这些不是为了教会他什么,只是看他这个样子觉得愚蠢,所以轻而易举地毁去他渐渐有些珍惜得意的一切,让他收起他的蠢相,知道血刹宫到底是怎样的地方。
兴许曲春容也曾这样杀死他的母亲。
可托他的福,他到底还是学会了,明白人命是这世上最轻贱最不值得人在意的东西。
包括他父亲的性命。
曲正清将手摊开,放在秋月跟前,秋月立刻从身上拿出一瓶药液,往曲正清手上一放,由曲正清往曲春容的嘴中倒去。
这自然不是毒药,没有什么毒药能够让血刹宫的宫主长睡不醒。
这是最好的延年益寿的神药,帮助曲春容苟延残喘了一整年,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有时杀人是救人,救人反而是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