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分明是世上最好的儿子。
昀儿刚病的时候,家中还有些薄财,可他病得太久,钱不经花,很快便入不敷出。
家中虽有几亩薄田,可余林晚不敢只顾当下,便只能给在外行商的丈夫写上一封又一封的信,希望他能托人带些钱财回来,为孩子治病。
这一等,便将凌昀的病拖成了重病。
余林晚走投无路,只能将家中最后的田地卖掉,为凌昀治病。
最后的那一个月里,凌家的药材就没断过,而那卖地的银子剩了四钱还没用完,凌昀便病死了。
余林晚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该恨不愿借钱的族亲和邻里,还是该恨当时没能果断卖了田地的自己,亦或者去恨那个出去行商后渐渐不往家中寄信,如今生死不明的丈夫。
好像谁都可恨,又好像谁都不能恨。
事到如今,她只剩下一个念想,便是找到自己的丈夫。若他还活着,便问问他这些年都到何处去了,为什么不归家,为什么不托人给她寄信,让她知道他如今身在何处。还要告诉他,昀儿的死讯。
若他已经死了,便找到他的坟,挖一捧土,带回家乡去。再请人为他做一个牌位,和昀儿放在一起,让昀儿知道,以后在下边,便有父亲保护他了。
这样一想,余林晚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希望丈夫还活着,还是希望他已经死了。
她抬头看了眼神像,只知道,她这一路走过的山水,遇见的神佛,都会替昀儿一一拜过,希望他来世能生在富贵人家,一生平安无忧。
余林晚一板一眼地磕了头,磕到后头,额上红成一片,可谓诚意十足。
谢连州静静看着,到底没有阻拦,他看着牌位上的字,揣测这或许是一位母亲最后的慰藉,只有□□上的些微疼痛,能让她心里的酸楚稍稍停歇片刻,给她一点喘息的空间。
待余林晚收好牌位,谢连州说了一声:“你睡里边,我睡外边守着门。”
余林晚看着青年的面容,不知怎地,想到了昀儿。她的昀儿,永远没有机会长成这样面冷心热的少年郎了。
余林晚咽下心中苦楚,对谢连州笑了笑,道:“多谢公子。”
谢连州轻轻应了一声,背过身去,双手垫在脑后充作枕头,躺在了干草堆上,对余林晚道:“我近日无事,刚好送你一程,你要去哪?”
她一介妇人,又不修习武艺,手无缚鸡之力,单独上路实在太过危险,像今日这样的事,能发生一起,便有可能发生第二起。
谢连州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就不能置若罔闻。
余林晚原本正躺在神像后的干草堆上发愁前路,突然听到这番话,心中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
半晌,她对谢连州道:“临安。我想去临安。”
恩情太重,反而让她说不出一个谢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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