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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白昙灯(1 / 2)

剑拥明月 山栀子 8936 字 2022-08-15

久源楼今日的傀儡戏的确不是他们在容州城看的那一折。

铜镜折射出的一片莹白光线真如冷冷月辉,照在身着绮绣衫裙的提线傀儡身上,乌丝云鬓点缀步摇绢花,凄冷的乐声如流水般淅沥,丝线操纵着傀儡的一举一动,看它衣袂猎猎,看它回首遥望,这一瞬,它仿佛真成了奔月的嫦娥。

“簌簌,这儿的腌渍青梅是真不错,你们快尝尝看。”梦石才吃了一颗梅子,便觉滋味甚好,便将瓷碟往商绒与折竹面前推了推。

折竹手肘抵在桌角,闻声便瞥一眼近前的瓷碟,他随手捏了一颗起来咬进嘴里,酸酸甜甜的滋味引得他扬眉,他看向身边一直盯着戏台入神的小姑娘,又捏了一颗起来递到她唇边。

商绒下意识张嘴咬下。

毫无预兆的,她柔软的唇瓣触碰到他的指腹,只是极轻的一下,但折竹蜷缩一下指节,他又无端地看她一眼。

商绒无知无觉,只是目光渐渐从傀儡身上,逐渐移动到操纵傀儡的那一双手上,仅凭那样一双手,任凭丝线之下究竟是嫦娥还是谁,都始终是一堆被任意摆弄的木头。

戏过三折,久源楼外天已见黑。

他们从午后一直在楼中待至此时,街上点燃一盏又一盏的灯笼,他们方才踏出久源楼。

杨柳河岸,夜风习习。

河堤之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灯笼,交织的光影在水中泛着粼波,街上行人摩肩擦踵,热闹非凡。

商绒跟着少年往前走,今夜灯会上的花灯远比桃溪村小庙会上的多的多,或整整齐齐在高高的木架上排列,或在檐下轻晃,桥上闪烁。

浓郁的色彩,各异的样式,令人眼花缭乱。

“今日立春,我听说蜀青人常在这两日办灯会,”梦石腿脚有伤,走得慢些,却并不妨碍他今夜这番好心情,他伸手指向不远处用竹竿搭建起来的灯笼塔,对他们两人道:“瞧,那些灯多半都是花的样式。”

商绒在人群里抬头望向那座高高的灯笼塔,她发现,似乎春日里所有会开的花都在那座塔上。

她想再近些,但灯笼塔下的人更多。

几个孩童横冲直撞,折竹反应迅速,伸手将她挡到身后,但东张西望的梦石却被前面的那个小孩儿撞了个正着。

他踉跄后退两步,还没看清,那几个小孩儿就蹦蹦跳跳地绕开他跑了。

"梦石叔叔,您没事吧?”

商绒记得他腿上还有伤。

梦石揉了揉被撞疼的肚子,朝商绒摇了摇头,但他腿上的伤确实又有些疼,他便道:“我先去那边坐一会儿,等会儿你们若是逛累了,便来寻我,我们一块儿租船吃饭。”

今夜河上有不少乌蓬小船,供人在水上消夜,听那些花船里的乐伎娘子们弹琴唱曲。

“好。"

商绒点点头。

今夜的风很轻,月亮投射人间的华光远不如那样一座灯笼塔来得明亮耀眼,那诸般色彩仿佛便是人间百味。

不同于孤高的月,永远是不食烟火的。

商绒紧紧跟随他的步履朝前走,各色的光影在眼前晃啊晃,而少年微垂眼睫,眉宇间似有几分心不在焉,他的指节在袖间屈起又舒展,隐在被人山遮挡起来的浓郁阴影里。

忽然间,

一只温热的,柔软的手轻轻勾住他的指节。

少年一双漆黑的眸子神光微动,他偏过头,却只望见她的侧脸,他后知后觉地随着她的目光望去,灯笼塔下,人山缝隙中隐约显露出其中的热闹。

三盏铜壶摆放正中,那蓄着络腮胡的男子正指着一旁摆放的长箭张罗着叫人来比试。

是投壶。

少年曾在市井间玩儿过无数次。

“你想...

玩儿?”

他隽秀的眉眼多添几分神采。

“我……”

商绒听那大胡子说彩头是一只海棠花灯,她便有些犹豫,但下一瞬,少年微凉的手掌将她指节包裹,轻风拂面,在这片光怪陆离的各色光线里,商绒仰望着少年的侧脸,她被动地被他牵着拨开人群跑向那片喧嚣地。

“你想要什么?”

少年的眼,总是那样清亮而盈满朝气。

“我想自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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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绒努力地克制自己想要躲开周遭数道目光的不安感,对他说道。

少年闻言,面上添了几分兴致,他从一旁抽出一支箭来递给她。

商绒从他手中接来,转身看向不远处的那只铜壶,听到周遭许多人在窃窃私语,她捏着箭,望了一眼身边的少年。

他正在看铜壶。

商绒轻抬起手,在一片嘈杂的人声中,她手中箭投掷出去,穿梭风中,在众人的目光聚集在铜壶的一瞬,箭只轻巧地正中壶口。

“厉害啊!”

人群里有人喊,随即便是一阵拍掌声。

商绒偷偷地松了一口气,她转过脸,正对上他的目光,而他的眼睛弯弯的,隐含笑意。

“姑娘,海棠花开五瓣,若要我这盏海棠花灯,须得连中五次。”那大胡子伸出手来,在一旁提醒道。

在他这里投壶,花有几瓣,赢花灯便要投几遍。

少年静默地再递给她一支箭。

商绒接过抬起手也没多犹豫便投出,接连四次,她甚至连他的手都没松开过,却无一例外,全中。

“莫说是姑娘家,今夜就是男子,我今夜也还没见过比姑娘你准头还好的,”大胡子毫不吝啬地夸赞起商绒,又回头将海棠花灯里的蜡烛点燃,将其送到她面前,“姑娘,这是我妻子亲手做的,这就送你了。”

商绒打量起提在手中的这一盏海棠花灯,它的确精细非常,粉红的花瓣脉络清晰,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中间一个小小的烛台隔绝了烛火外露,朦胧的暖光照着葳蕤花朵更显意趣盎然。

“给谁的?”

少年牵着她从人堆里出来,轻瞥一眼她乌黑的发顶。

“你怎么知道我是要给人的?”

商绒抬头。

“你又何时为自己思虑过什么?”少年言语淡淡。

商绒一怔,隔了好一会儿,她才垂下眼睛,说:“我听梦石叔叔说,他的女儿杳杳喜欢花灯,她又是生在四五月海棠花正开的时候,我就想把这个给梦石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