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叫喊着, 忽然一个用力挣脱了孙凝的束缚，跌跌撞撞冲进了阴暗的小巷子。

孙凝赶忙去追, 结果人一拐进去, 只看到了一堵结结实实的墙。

那个男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孙凝皱着眉盯着墙壁看了好一会儿，才隐忍地收回目光，朝着百里辛看了一眼,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百里辛将来龙去脉告诉了孙凝，孙凝只是略一思考，就笑了, “神天公会这件事情我听说了, 神天公会里面的会员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手，他们以前不参加这次活动是因为这个活动对他们没有吸引力。”

“这次活动的奖品，看起来十分丰富多彩, 但积分卡、道具、表现分这种东西神天公会都不缺。”

“他们现在突然下凡，十有八九是给刚入会的会员小霸王的见面礼。”

“当初你在250层得罪了小霸王, 看来是小霸王气不过，他们给小霸王出气呢。”

“不瞒你说，神天公会的人昨天找过我。”

周广大惊：“为了250层的标志物？”

“没错, 他们愿意出高价购买我的标志物，”孙凝顿了顿, “不过我没有同意。对于现在的我而言, 我什么道具都不缺, 我只想夺回我的公会。”

周广：“所以你拒绝了？”

孙凝：“没有, 把我这个想法跟他们说了, 我说想要标志物可以, 我不要道具, 我要怒焰公会会长的位置。”

周广心中又是一惊：“然后呢？”

孙凝：“他们说会考虑一下, 至于考虑到什么时候，他们没告诉我。”

“所以我不选他们，我选你，百里辛。”就在周广心肝乱颤的时候，孙凝话锋一转，忽然看向百里辛，“相比于神天公会那群天天不露脸、关键时候为了某个人就可以滥用私刑的公会，我不信任。”

“如果真要说得具体点的话，我讨厌小霸王，”孙凝眼中闪过一丝恨意，“我哥哥最后一次下副本，是和公会里的几个人，当时小霸王也恰好在那个副本里面。”

“我们兄妹俩曾经有过约定，一个人下副本的时候，另一个人就留在游戏大厅观看直播，这样对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就会知道。那次我也按照约定，和往常一样坐在电脑前观看直播，我也以为我哥哥会和往常一样顺利回来，毕竟下副本这种事情我们经历了太多次，都已经麻木了。”

“但是在这个副本里，晚上探秘的时候，我哥哥和公会里的其他几个人决定富贵险中求，去深渊寻找线索。深渊应该是有屏蔽，他们进去后我就看不到他们了。我当时担心我哥哥的情况，在黑了屏的直播间里等了好几个小时，最终看到了其他几个人惊魂未定地从深渊之井里面逃出来。”

“但我哥哥，不在其中。”

“我虽然有些害怕，但好在我没收到死亡提醒，就一直在默默等待我哥哥的出现。”

“快傍晚的时候，小霸王出现了。他独自进入了深渊之井，之后没过多久我就听到了死亡提醒。”

“死亡提醒，也就意味着有玩家死了。我当时努力镇定自己，去看看其他玩家是不是都还活着。如果其他玩家都还活得好好的，那死得就很有可能是我哥哥。”

“这场确认，我花了将近五分钟的时间，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他们都还活着。唯一不确定生死的，只有小霸王和我哥哥。”

“大概一个小时后，小霸王从深渊之井下面走出来，浑身浴血，满脸杀戮之气。”

“后来他们从副本中回来后我第一时间找到了公会里的那几个人，我问他们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支支吾吾，最后说是什么他们在下面遇到了等级很高的怪物，会长为了保护他们选择留下来对付怪物，让他们先离开。”

“这绝不可能，我曾经和我哥哥约定过，只把彼此和自己的命放在第一位，我们都知道最亲近的血缘之人等在外面，所以绝对不会为了别人来牺牲自己。他们撒谎了。”

“接着我去找了小霸王。”

“他想了很久才想起我哥哥，他说是他动手杀了我哥哥，因为我哥哥已经怪物化。可他明明知道，玩家只要不死，只要回到游戏大厅，就能恢复原状！最后在我一再追问下，他最后不耐烦地告诉我，他只是嫌救人麻烦。因为我哥哥和怪物当时站的距离很近，所以他就一块把我哥哥杀了！”

说到这里，孙凝的眼眶因为仇恨而变得血红。

“后来怒焰公会从内部发生了叛乱，我没有了哥哥的庇护，很快就被那群人从副会长的位置上赶了下来。”

“那已经不是我和哥哥一手创建的公会了。”

孙凝瞅了瞅鼻子后深吸一口气，“我虽然没有和你接触过，但我很早之前就看过你的直播。你让我看过了太多次的奇迹，虽然不知道你能不能成功，但至少我可以放心地把后背交给你，不用担心背叛。”

“小霸王应该是想要集齐12层的卡片，但现在250层的卡片，一张在我手里，两张在你手里。只要我们两个不把卡交出去，小霸王就永远集齐不了12层的卡片。”

“我相信赢家一定是你，虽然小霸王有那么强的外挂，但你有实力。”

百里辛：“。”

不，你错了。

不瞒你说，我的挂比小霸王猛，一个人能干翻它一个公会的猛。

“要不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说？”小巷子里冷风飕飕的，“反正神天公会也不会来人了，他们放我们鸽子，我们还不卖了呢。”

孙凝又看了一眼小巷子，眼神中闪过失落，“好，我们走吧。”

三人离开后，一直寂静的小小子深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接着，一条腿凭空出现。

接着是半个身子，最后是整个人。

男人猫着腰朝着外面探了探脑袋，确定外面没有人后才从另一条巷子偷偷离开了。

他在巷子里走了有一会儿，就在一处不起眼的破烂小房子前停了下来。

正准备推门进去，忽然他感觉到身后一道凝视着自己的视线。

目光倏然向后一转，男人猛然一愣。

百里辛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后。

看到百里辛，男人立刻眼神躲闪地避开，“我都说了我不是迟焰，你到底有完没完？你们认错人了。”

“迟焰，”百里辛并不理会男人的狡辩，“孙凝已经回去了，她让我给你带一句话，你能听就听，听不进去就算了。”

“她说她哥哥很有可能是被人害死的，她想替她哥哥报仇。”

“但她也不知道这次复仇能不能活着回去，所以她事先把一些珍贵的东西存放在了银行的仓储柜一趟。现在她想把这些东西交给你保管。你记好了，20排20箱，密码她说你知道。”

“如果你是迟焰，就知道她在说什么。如果你不是，就当我们今天冒犯了。告辞。”

眼看着百里辛要离开，男人咬了咬嘴唇叫住了他，“等下，那个，就是那个女孩。你告诉她，别较真，没有必要。如果她哥哥还活着，也一定不希望她因为仇恨蒙蔽了自己的眼睛。”

“你也劝劝她啊，”男人声音忽然变得有些冲，似乎是在埋怨百里辛，“你不是她朋友吗？作为朋友，你应该劝她啊。你这样是不对的你知道吗？”

百里辛耸肩：“她是成年人，而且还是一个聪明又有思想的成年人。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男人：“她知道个屁。”

“她就是个小屁孩她。”

百里辛盯着男人看了一会儿：“话反正我带到了，你如果想要找她可以直接给她发私信。哦，对了，你不是迟焰，那如果你想找他，就来芯火公会，我可以帮你找到她，走了。”

男人五官隐藏在茂盛疯长的头发之中，呆愣愣站在原地。

直到那间破破烂烂的房门发出“吱呀”的一声响动，凉飕飕的电流音从门后响起：“F012，你又擅离岗位，该回去工作了。”

男人皱着眉朝着不远处被太阳照耀的街道看了一眼。

仅仅只是几步之遥，对他而言却如鸿沟，不可跨越。

沉默地咽下喉咙里的苦涩，男人冷淡开口：“我知道了，这就回自己的工作岗位。”

男人从简陋的后门钻进去，他熟练地走进员工工作区，从一张张眼花缭乱的面具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个盖在脸上。

小丑面具戴在脸上的一瞬间，他的衣服外面亮起了一串蓝色的数据块将他完全笼罩。

等到数据块消散，男人已经变成了一个穿着得体的侍应生。他穿着黑白燕尾服，黑色头发一丝不苟梳在脑后，全身都被布料或者面具覆盖，就连双手也戴上了一双洁白的手套。

小丑面具走到等身镜前，对着镜子摆正胸前的红色领结，这才从员工房间走了出去。

“侍应生，点餐。”

小丑面具刚走到大厅，就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女声。

他脚步微微一顿，迟疑两秒后还是抱着菜单走了过来。

行了一个标准的服务礼仪，小丑面具恭恭敬敬将菜单送到孙凝面前，发出了冷冰冰的电流音：“这位女士，请问您想点什么？这是我们的菜单。”

孙凝眼眶红红的，她漫无目的地翻了翻菜单后就将菜单递给了对面的两个男人，冲着小丑面具随口道：“给我来杯热可可吧，要两块糖，谢谢。”

她抬头的瞬间，眼角无意间和小丑面具对视。

小丑面具顿时微怔。

周广不看菜单点了杯猫屎咖啡。

百里辛一边翻着菜单，一边冲着孙凝开口：“你让带的话我已经带到了，你确定他会去吗？”

孙凝眼中难掩失落：“不确定。如果他还想认我的话，或许会去吧，但我也不确定。”

“你说焰哥他会不会有什么苦衷？才不能和我相认的？”孙凝说着说着忽然激动起来，“焰哥是除了我哥之外对我最好的哥哥，你知道‘怒焰公会’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吗？我哥叫‘孙怒’，焰哥叫‘迟焰’，他们两个是很好的搭档，这个公会就是他们两个一手创建的。”

“他俩那时候好的，我都以为焰哥不是我焰哥，是我嫂子你知道吗？”

小丑面具：“……”

百里辛翻了一遍菜单，才将菜单还给小丑面具：“一杯卡布奇诺，加糖，谢谢。”

小丑面具接过菜单，却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还想再听一会儿。

孙凝却是有些疑惑地看了小丑面具一眼，“还有问题？”

小丑面具立刻挺直了肩膀：“客人们是已经点餐完毕了对吗，我来确定一遍。热可可，两颗糖。猫屎咖啡不加糖，卡布奇诺加糖。请问对吗？”

孙凝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对的，麻烦快一点。”

小丑面具：“好的，请稍等。”

等小丑面具走后，孙凝才继续道，“还好，我哥的性取向是女的，他俩也只是单纯的革命战友关系。”

“那时候的怒焰公会还没有现在的成绩，就不上不下的样子。后来迟焰哥因为副本失败，接受惩罚进入了永恒钻石山。打那时候起，我们兄妹俩就守着怒焰公会，等待奇迹发生，迟焰哥能从永恒钻石山离开的那一天。”

孙凝忽然苦笑一声，“你说是不是天意弄人。我哥一直念叨着他这个好兄弟，结果迟焰哥回来了，我哥却没了。”

“各位客人好，您的饮品到了。”小丑面具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走了过来，他的手里端着三杯饮品，逐一放在三人面前。放完饮品，小丑又将托盘里的一盒小食拼盘和一盒瓜子摆在了桌子上。

孙凝疑惑：“是不是上错了，我们没点这两样。”

小丑面具冰冰冷冷的电流礼貌道：“尊敬的客人，没有上错。恭喜你们，是本店第三万单顾客，这是本店特意为你们准备的赠品。”

孙凝：“还有这种好事？我以前听都没听过。”

小丑面具公事公办的机械性回答：“是我们小店最近才开始搞的活动，各位客人，您的餐齐了，请尽情享用。”

孙凝继续和百里辛两人聊着天。

没一会儿的工夫，小丑面具又走了过来，手里抱着一个巨大的熊娃娃。

他径直走过来，孙凝都没反应过来，怀里就被塞了一个熊宝宝。

一脸懵逼地看向小丑面具，眼睛里都是疑问：“？”

这是弄啥嘞？

小丑面具继续机械性开口：“客人，这也是三万单的赠品，刚才忘了给您了。请继续用餐，希望没有打扰到您，祝您用餐愉快。”

说完，在孙凝一脸茫然的视线中，小丑面具再次离开。

又过了几分钟，小丑面具再次来到了这里。

这次，他手里多了一个精美的包装盒，还没等他说话，孙凝已经学会了举一反三：“没猜错的话，这也是我们三万单的赠品吗？”

小丑面具：“客人真聪明，没错，这依旧是三万单的赠品。”

孙凝从小丑面具手里接过扁扁长长的礼品盒，想也不想推到百里辛面前，“我已经用熊宝宝了，俗话说要雨露均沾，这个就给你吧。”

小丑面具一呆，僵在原地。

百里辛看看孙凝，又看看小丑面具，小丑面具盯着他手里的礼品盒，紧张地咽了下喉咙。

青年哑然一笑，又将礼品盒推了回去，“这东西应该是项链之类的，我们两个大老爷们，给我们也没用，这里面就你最合适，还是你拿着吧。你今天运气这么好，说不定这是你的吉祥物呢？”

见对面的两人都不要，孙凝只要又将礼品盒收了回来。

拿在手里，她问向小丑面具：“这里面是项链吗？”

小丑面具：“是的，客人，只有您适合。赠品已经送到，祝您用餐愉快。”

孙凝收下礼物，眼睛注视着小丑面具离开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好奇怪的NPC，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风格的NPC，你以前见过吗，百里辛。”

百里辛：“……呃，没有……”

见过，何止是见过，还摸过，亲过，抱过，上过……

咳咳，好像说得有点远了。

要不是这个面具NPC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了孙凝身上，他差点以为是自己那位铁笼里的金丝雀老攻又下凡了。

不过身形也不像。

此时的金丝雀老攻打了一个喷嚏，默默在床上翻了个身后坐了起来。

奇怪，为什么会打喷嚏，难道是老婆大人在想我？

下凡，现在就下凡。

在不远处的柜台后面，小丑面具默默收拾这桌子上的餐具，面具时不时看向孙凝这边。

这么多年不见，妹子还是这么漂亮。

不愧是他妹子。

真可爱。

百里辛不动声色地将小丑面具的表现尽收眼底，一种让他都觉得不太可能的想法出现在了脑海里。

“孙凝，除了你哥哥、迟焰外，你还有跟你很好的朋友吗？”

孙凝撑着头想了想：“倒是有关系不错的，但也没有好到彼此交心的地步吧？”

百里辛：“那你哥哥和迟焰，以前的时候谁比较喜欢送你礼物？”

“啊，这个啊，”这个问题孙凝并没有想太久，“当然是我焰哥。焰哥对我是真的好，我有时候觉得焰哥才是我的亲哥哥，我亲哥就是充话费送到。我亲哥对我可抠门了，还是焰哥大方，以前我们三个还在一起的时候，他每次从副本回来，都会给我带一件小礼物。我焰哥还特别心灵手巧，经常会自己给我做手工。他以前跟我说过，他在现实世界中是做设计师的，所以特别有想法。”

百里辛目光落在了孙凝面前的礼物盒上，“我能看看你的奖品是什么吗？有点好奇，让我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