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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梧高自有凤凰栖(5)(2 / 2)

他明白了对方,却有些不太明白自己了。

“阙宝以后也要过的自由自在的,不管干什么都要合自己的心意,别被束缚了。”相乐收回了手,将最后一块黄桃放进了口中道。

宗阙顺好了自己的头发,听着旁边摇着的扇子,他自诩理智,因为理智思考,才能够解决一切遇到的问题,选择最好的道路。

但心底又有另外一个声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时不时会挑战他的理智,虽然每每都被压了下去,但或许很多时候他都是不敢放纵那种感觉存在太长时间的。

因为它凶如猛兽,一旦出笼就很难控制,而他也已经习惯了用理智去思考问题。

但这样的克制和压制,有时候也未尝不是一种畏惧,他总是要求尽善尽美,不犯任何错误,但他这个人本身就是不受规则制衡的,即便错了,其实也是无所谓的。

感情与理智,他需要好好思索一下这个问题,一个从未放在过天平上,现在却好像难分轻重的问题。

……

小学的暑假并不长,宗阙去过一趟县城,通过了县城的入学考试,也确定了入学的日期。

那一日的晨光熹微,相乐早起给他煮了鸡蛋,三轮车上放上了卷起的铺盖,还有衣服,水壶脸盆等一系列东西。

早饭吃过,相乐锁好了家门,坐上了驾驶座,宗阙则坐在副驾上,在一路的碰碰声中离开了石子铺成的道路,又在镇口接上了几个同样要送孩子去县城的,在一路的谈话声中赶往了县城。

三轮车的速度还是很快的,过路不接人,不过是一两个小时就到了县城,在一众家长和孩子对于县城的惊叹声中,车子停在了学校门口,而在那里,有很多家长都在送着孩子,很多人骑着洋马,还有不少人开着三轮车。

校门,小楼,还有食堂,新的学校和城市,这对于孩子们都是新奇的。

相乐下了车,背上了装好的被褥,宗阙则提上了包袱和其他东西,走进了这座校园。

入学并没有很多步骤,只是各处的队伍仍然很长,有的人认识字,有的不认识,吵吵嚷嚷中一起来的家长都跟上了相乐的身影。

入学,然后是住宿,住的是平房,虽然是男女分开,但是是一个大房间里住着很多人,无数木头做成的上下铺,很多家长们正在挑选着床铺铺着床榻。

“这里真是不比家里。”相乐找着合意的床铺,爬上了楼梯将被褥放了上去,宗阙则将东西放下,端着盆接来了水,擦拭着找到的柜子,等晾干后将东西一一放了进去。

东西收拾起来不难,只是收拾完之后就要去教室里报道,下午就要开课。

“这所学校的纪律挺严的。”相乐跟他一起出了宿舍,看着学校的规章制度道。

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上课,什么时候跑操都有严格的规定,甚至还有晚自习。

“还好。”宗阙看了一眼道。

虽说有晚自习,但六点半就下课了,而这所学校虽然寄宿,但还是允许出入的。

相乐读完了手上的规章制度,教室也近在眼前,漂亮的小楼,走廊有些长,过道有些不太透光,墙上挂着名人头像,而接下来的三年少年都要在这里度过。

他看着面前的少年,几年过去,原本小豆丁模样的人已经抽条的比同龄人高了很多,也比其他孩子省心很多,可他越是让人省心,相乐就忍不住想多疼他点儿。

本来只是县城和镇上的分别,隔两周,甚至不用隔两周就能见,相乐还是感觉到了浓浓的不舍。

他抿了一下唇,轻轻吐了一口气道:“在学校里要好好照顾自己,这次带的钱够吗?”

“嗯。”宗阙应道。

“那就好,我到时候来城里了就来看你。”相乐揽住了他的肩膀,走向了那站着老师的教室门口笑道,“好好学。”

“嗯。”宗阙微微收紧了手指道,“好。”

“您好,老师。”相乐跟老师打了招呼。

“这位同学是?”老师戴着眼镜,看起来很是斯文。

“宗阙。”宗阙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老师对上了他的名字,上下打量了一下道:“你就是宗阙,进去吧。”

宗阙看了相乐一眼,相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去吧,我走了,过几天我再过来。”

“嗯,回去路上小心。”宗阙说道。

“知道了,走了。”相乐朝他招了招手,看着少年进去,从窗边探了一下整齐排列的桌椅,转身离开时唇角的笑意垮了下来。

他的小孩儿长大了,他有点儿不希望他长的这么快,又有点儿期盼他长大成人的模样。

三轮车返程的时候有些空,有的家长是欢笑的,有些家长也是发愁的。

“可算是送进学校了,在家里闹的我头疼。”

“也不知道能学个什么。”

“这第一次离开家,也不知道能不能顾好自己。”

“放心吧,有老师呢,翻不出天。”

“谁知道呢。”

相乐返程,宗阙的学习生涯进行的却很顺利,不管是入学考试还是身高,他在班级里都是独树一帜的。

这个时代的学生对于课堂还有老师都有一种天然的敬畏,对于男女之间的事情也十分的懵懂且羞涩,即使有人有一些心思,也大多止于了暗恋。

相乐几乎每三天就会来一次,刚开始是大包小包的带了不少东西,后来知道了学校不让带零食的规定,很是扼腕了一阵,然后就变成了塞钱,努力让自家小孩儿顿顿都能吃上肉。

“听说你们学校还加了外语课,能跟得上吗?”相乐有些担心。

“能。”宗阙说道。

“阙宝一向都是聪明的。”相乐笑道,“不过城里也有很多孩子也很聪明,别给自己压力太大。”

“好,你也是。”宗阙说道。

“放心,我可会偷懒了。”相乐说道,“每天开着碰碰车到处逛也挺有意思的,不用担心我。”

“嗯。”宗阙看着他道,“有什么事都要跟我说。”

这么多年相安无事,但不代表就没事了,命运齿轮转动,这一次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合上。

“好,镇上又说了要通公交的事,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通过去。”相乐说道,“真要是通了,你回家就方便多了。”

“嗯。”宗阙应道。

他们聊了很多,又或者是相乐说了很多,有关于家里的,也有关于鸡和狗的,还有小卖部以后的运营的,还有他开辟新的供货渠道的。

学校的日子很快,而到了放周末的时候,宗阙一出校门就看到了等候在外面朝他招手的青年,一如幼时接送他上学一样。

相乐在镇上和县城之间的往返一直没有停过,即使是冬日,他也照样早起去接,而宗阙的成绩也出乎他意料的稳定。

满分和第一。

一次入学考试,一次期中考试,就好像用实力在诠释他考100分是因为卷面只有一百分。

“我们今天置办了年货再回去,再给你挑一身衣服。”相乐在寒假来临接上他时说道。

“好。”宗阙应道,“都买。”

“没问题。”相乐从车后面取了一条围巾道,“再捂一条严实点儿,路上灌风冷得很。”

“好。”宗阙将那条围巾缠上,看着车子起行。

“今年我们还做红烧肉好不好?”相乐问道。

“嗯。”宗阙应道。

“馋不馋?”相乐顶着寒风问道。

“馋。”宗阙回答道。

“哈哈哈。”相乐笑了出来。

这个时代肉还是很贵的,年节的时候能在菜里搀上一些肉沫已经算是富足,而他们的年节却早已超过了别人很多。

年节里小卖部本就很热闹,而因为电视开着,一群人更是顶着寒风也要守在那里一起看,即使还没有到春晚,在那里看着新闻也能看的津津有味。

新闻有农业的,也有商业的,各种宣传和奇闻异事也掺杂在其中。

“要说这国家政策好呢。”

“可不是……”

“还有飞机呢。”

“看,那是大炮。”

“人真能飞到天上去啊,可真厉害。”

一条条新闻播报,热议之声不断,倒让年节空前热闹了起来。

“全国商业代表何红军,任斌,相婕等出现在这次会谈之中……”

西装革履的人出现在电视屏幕之中互相握着手,一个趴在柜台上的孩子嚷嚷道:“爸,丑娃哥跟那个人长的好像啊。”

一群人闻言看了过去,纷纷说道:“可不是。”

“确实是有点儿像。”

“眼睛和嘴巴像的很。”

宗阙看了过去,在看到那个一身干练的女性身前的名字时眸光微敛。

相婕,她也姓相。

相乐也看了过去,目光落在女人的脸上凝滞住了片刻笑道:“长的像的人多了,我运气还挺好。”

“可不是,这可是全国商业代表啊。”

“住在首都城里,可是有钱的很。”

周围提起的人并没有怎么在意,也没想着把远在首都的人跟一个小卖部的老板牵扯上什么关系。

相乐则默默收紧了手指,心里有些沉,他认识那两个字,相婕,跟他的姓一样,样貌也有些像,如果他妈还活着,大概也是那样的岁数,但听说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妈就已经死了。

全国商业代表,相婕,真厉害。

夜色之中人慢慢散去,相乐收拾着柜子,将铁皮放了下来,只是在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停了下来,发现真的很像。

宗阙看着怔在镜子前的青年没有说话,这个世界的世界线的确发生在首都,他一直没有将面前的人跟首都那里挂上什么关系,直到相婕的出现。

主角攻宋人杰出身不低,跟他的主角受青梅竹马,家里从商从政,只是他的母亲是二婚,而在他之前还有个已经去世的哥哥,而这个哥哥很有可能就是面前的青年。

其中的阴差阳错只靠猜测很难理清,但青年的死亡一定跟首都脱不了关系。

因为是污点还是会阻碍他们现在的那段婚姻?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人容不下他的存在?

可即使容不下,也不至于要他的性命,青年从不是妄自纠缠的人。

“哥,那个人的姓跟你是一样的。”宗阙说道。

相乐回神转头叹了一口气笑道:“你也觉得人家跟我有关系?我妈可是在我一岁的时候就死了,只是碰巧。”

“谁告诉你死了?”宗阙问道。

“村里人都这么说。”相乐锁上了柜台走了过来笑道,“好了好了,虽然是大晚上,但也不能看见个像的就做白日梦,睡觉去了。”

宗阙起身不再提了,幼年失怙,再看到一个跟自己相似的人,他的心里应该是难过的。

冬日寒冷,为了节省柴,家里只烧了一个炕,深夜寂静,恍惚间传来了落雪的声音,让屋子里有些明亮。

宗阙听着身旁一直未进入睡眠的呼吸,久久没有说话。

有些事情只能自己品味,不是别人的话语就能够缓解伤痛的。

“阙宝。”青年出声,“你睡着了吗?”

“没。”宗阙说道。

“你还记得自己的妈妈吗?”相乐攥紧了被子问道,又蓦然意识到了什么,“算了,还是不说了,别想。”

“不记得。”宗阙回答道。

原身的记忆就有些模糊,他也没有见过那个人,至于他本身的,这么多年过去,记忆同样模糊了。

“我也不记得了。”相乐看着屋顶叹气道。

他只听村里人偶尔提起过,说她很漂亮,但很多人就像是忌讳一样,提了一两句就不再提,因为她当年离经叛道的让他随了母姓,据说气死了他的爷爷奶奶,后来有了记忆时,他爸告诉他她妈死了,后来他因为喝酒走夜路坠了崖,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当年的事情无从寻觅,他对他的母亲有过怨,但更多的是对别人的羡慕和对她的思念。

如果她还活着,或许也会是年轻干练的模样,或许会很严厉,又或许会很温柔。

“很想她吗?”宗阙问道。

“也没有。”相乐呼了一口气笑道,“已经很多年都没有想她了。”

自从阙宝来了以后,他就有了伴,很多事情都没有去想了,只是今天突然看见了,有点儿伤怀,又好像有点儿弥补了多年的遗憾。

“如果她还活着,又有了新的家庭你会怎么样?”宗阙问道。

“嗯?”相乐转眸有些疑问。

“我是说如果。”宗阙说道。

缺失的东西再弥补也是回不来的,如果可以,过去的就那样过去也是好事。

“可能会想去看上一眼。”相乐思索笑道,“看她长什么样子,过的很好就好了。”

宗阙沉了一口气问道:“不相认吗?”

“那样应该会打扰到她吧,而且也会打扰到我们。”相乐轻轻翻身笑道,“好了,快睡觉,明天还要早起。”

“嗯。”宗阙应了一声。

相乐也闭上了眼睛,他其实不难过,因为他已经有自己的家了。

大年初一冰雪覆盖,但红艳的爆竹碎屑却驱散了天色的沉闷,带来了喜气洋洋。

电视上春晚在重播着,仍然有人守在店前看着,孩子们热热闹闹的来买东西,或辛辣或甜蜜的味道充斥在这里。

宗阙洗完脸进门时,被青年如往年般塞了一个红包:“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平平安安。”宗阙说道。

“阙宝比去年又帅了一截。”相乐看着他穿的新衣服笑道。

“你的眼光好。”宗阙说道。

相乐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仔细打量着宗阙,甚至让他有些莫名:“怎么了?”

“你突然这么会说话,是不是感冒了?”相乐摸上了他的额头道,“没有啊。”

宗阙:“……”

新年过去,冰雪消融之时相乐照样开了三轮车送他去学校,有搭便车的,也有自己骑洋马送的,一路上倒也热热闹闹,而这一次的离别情绪比之前少了很多。

相乐看着少年进了校门,顶着寒风采买了东西然后回家,虽然鼻尖吹的有些凉,但是在太暖的屋子里窝了一冬,这样反而很舒服。

到家时天色已经有些黑了,相乐停车打算开门时,看到了那在台阶下面明灭的烟头时开口道:“村长?”

“丑娃,你回来了?我有事跟你说。”老村长穿着一身有些破旧的大棉袄,看到他时轻轻哆嗦了下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