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在唐永刚身旁的侄女儿唐安妮露出了笑容:“伯伯,你和我伯伯一样,一说要回国,就迫不及待。其实时间还早着呢。”
唐永刚笑道:“总害怕路上会塞车,美国车子可真多,看得人心慌。安妮,你帮我们买两份三明治好吗?上了飞机,我怕自己会吃不下东西。”
唐安妮痛快答应,接过伯父给她的美钞,去买三明治了。
应该再来一杯热咖啡,加了牛奶的那种,那样喝下去才舒服。
方老先生看着年轻姑娘离开的背影,这才压低声音询问老友:“不会有问题吧? fbi不会盯着我们吧?”
唐永刚瞬间无语,不得不提醒自己的朋友:“我们不是什么著名的科学家,况且现在也不是50年代。”
方老先生尴尬,清清嗓子道:“其实我那时候也还好。”
虽然他学的是理工科,但他一开始就抱着学成归国的心,所以在抗美援朝战争爆发之前,就早早回了国。
他离开之后,局势立刻变紧张了。他的好多同学后来是通过外交途径,才艰难返回祖国的。
现在想想,几十年的光阴真是弹指一挥间,一转眼,已经沧海桑田。
去年离开国内时,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这么快就又迫不及待地踏上那片土地。
其实即便到了现在,他根本不清楚迎接自己的究竟是什么。但心中有个声音催促他,回去回去,赶紧回去,你的祖国需要你。
他想拒绝的,他的人生已经被摧残了一回,他已经毁了半生。就算是薅羊毛,也不能逮着他一只羊往死里薅。他早为新中国的建设贡献过自己的力量,他问心无愧了。
可神秘的力量就是不放过他呀。
从唐永刚这小老头给他做了台手工电视机开始,他的世界就不是原来的世界了。
一开始他还以为自己看到的就是美国社区大学常见的电视大学课程,到后来,情况越来越不对劲,他学到了无数先进的知识,甚至到了连他翻译的专业期刊上的研究都赶不上的水平。
作为一个老科技工作者,他实在没办法当这些不存在。
但更让他惊惶不定的事还在后面。到了这个夏天,他甚至在电视上看到了载人潜水器。
一开始还好,他就当成宣传片看。可越看到后来,他就越心惊,这样先进的东西,就把技术掰开了说?这不是开玩笑吗?电视大学连这点保密意识都没有?
他慌了,又找不到其他人可以交流,只能找上电视机的提供者唐永刚。
没想到这小老头淡定的很,居然认为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人家教了你就学好了,有什么好慌里慌张的?
方老先生当时都要崩溃了。这说的是人话吗?他知不知道这技术到底有多重要?完全可以说是世界一流水平。哪个国家会疯的把它当成电大的教程交给大家?这是泄密。
唐永刚轻描淡写:“你要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别看电视好了,眼不见心不烦嘛。”
方老先生那会儿都想揍他了。人言否?国内这项技术还是空白呢,他有机会看到,他再把这扇门给关上?那他就是千古罪人。
唐永刚没辙了:“那你要怎么办?看了不想学,不看又难受,你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方老先生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恨恨地冒出一句:“那我上交给国家,全当是还了他们补发给我的那1万块钱的工资。我不占便宜!”
话说的这么狠,其实来回一趟机票都要比他补发的工资高了。
可让他假装这事儿没发生,无动于衷,他也做不到啊。
也许小妹说的没错,他就是那种什么斯德哥尔摩症患者。放着轻松惬意的好日子不过,非得折腾自己。
好在关键时刻唐永刚作为他在国外唯一能够谈心的朋友,没有抛弃他,反而主动站出来表示:“那我陪你吧,正好我要回国收宅子。”
现在陆续发还当年被强行收走的房产,唐家在上海也有产业。
唐沪生腰缠万贯,早就看不上那点儿东西。他大发慈悲,表示祖产应该留给大哥,所以回国履行手续的人也是大哥。
他可没时间浪费,有那来来回回折腾的时间,他已经能够再挣出一栋别墅。现在大陆的房产又不值钱。
对于弟弟的慷慨,唐永刚欣然笑纳,愉快地接受了回国的机票。包括对国内充满了好奇的侄女儿主动要求陪他一块回去,他也没有半点异议。
方老先生不得不给自己的朋友泼冷水:“你别想得太好哦,你家的房子不知道已经被折腾成什么样了。想让里面的人搬出来,比登天还难!”
唐永刚倒是相当乐观:“没事,实在不行,继续租着嘛,能拿几块钱是几块钱。”
方老先生直摇头,找不得在心中替朋友谋划一回。
得想办法给他多争取点权利。自己和弟弟妹妹是一母同胞,感情本就深厚,到底还能凑活着过。
唐永刚和他那位异母弟弟可完全不是正常的兄弟关系。
到时候人家翻脸,嫌弃你是吃白饭的,日子才难过哩。
他一边想一边摇头,再抬起头来,惊讶地发现面前多了好几个人。
纽约的华人圈就那么小,大家彼此之间不说都熟悉,但也大半是点头交。
他茫然地看着这些熟人,疑惑不已:“你们也要回国收房产吗?”
对方只是笑笑,没有接他的话。
方老先生蓦然心慌,结结巴巴道:“你们也是?”
也是什么?他说不清楚。
可唐永刚已经给出了答案,他点头,意味深长道:“我们有着相似的命运,我们也做出了相同的选择。”
这个选择,就是回国的机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