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发姑娘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计划生育到我们那儿的时候,我都快生了。我爱人结扎也来不及了。”
田蓝露出佩服的神色:“你可真厉害,带着孩子还能复习考上大学。”
虽然她没生过小孩,但她知道生娃带娃有多艰难。
当初那些英姿飒爽面对土匪和日寇都面不改色的战斗女英雄们,在对着自家哭哭啼啼的奶娃娃时,个个都恨不得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还有人因此产后抑郁,差点抱着孩子投河了。
其他人纷纷点头,深以为然。小孩这种生物平常玩玩还可以,真要自己带的话,绝对能把人彻底逼疯。
短发女生笑了起来,有点儿羞涩:“我没什么费神,生完之后一直是我爱人照应。晚上也是他带,孩子饿了过来吃口奶,完了他就抱走。家里的事也是他管,我给学生上完课就埋头看书,洗衣服做饭什么的都不用操心,全部他来。”
众人发出重重的吸气声,挂蚊帐的女生直接改口:“姐夫可真是新时代的好男人。”
他哥也是今年当的爹,他能帮忙洗几块尿布,大院里的邻居都夸他嫂子有福气了,摊上了这么好的男人。
赵丹萍则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你丈夫还洗衣服做饭啊?你们大城市的规矩真不一样,我们家那边绝对不可能。”
男人可以在地里累死,但绝对不能进厨房烧饭,到塘边洗衣服,那是乱了规矩。
挂蚊帐的女生与有荣焉:“那当然,在咱们北京城,姑娘都是姑奶奶,在家里在外面都有地位。男的可得小心着点。对了,姐夫大学毕业了吧?”
短发女生却摇头:“不是的,我丈夫就是内蒙人,他是农民,连中学都没上过,小学还是我给他当的老师呢。其实内蒙那边男人也不干屋里活的。他这人嘻嘻哈哈惯了,人家笑他,他也不当回事。我们谈朋友的时候,他就一直帮我干家务活的。”
屋里的人集体傻眼,就连田蓝都目瞪口呆。这这这,师生恋养.成系吗?未免口味有点重啊。
短发女生赶紧解释:“你们别误会,当初我们下放过去的时候,他们村还没学校,就没几个人认字。我们知青办了第1所小学,20岁以下的,必须得过来上学扫盲。我初中毕业就下乡了,我好多学生年纪都比我大呢。”
挂蚊帐的女生难以置信:“你就嫁给内蒙的农民了?你为什么没离婚啊?”
这两年知青回城政策陆续落实,跟当地农民结婚的知青大部分都离婚回了城里。
短发女生奇怪:“我为什么要离婚啊?你刚才不也说他人很好吗?”
挂蚊帐的姑娘急了:“可他是个农民!你想想看,你回北京上大学了,他又来不了北京城,你们这样有意思吗?难不成你毕业之后,还要回内蒙吗?”
短发女生放下了手上的抹布,轻描淡写道:“这有什么呀?我学畜牧专业,就是为了毕业以后能回去派上用场。我们内蒙可是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地见牛羊。”
挂蚊帐的姑娘要疯了:“你傻了吧?你下放这么多年,你还不够啊?你要回内蒙的话,干嘛还浪费名额,上什么大学呀?”
短发姑娘奇怪:“我自己考的,我为什么不能上?北京城是好,要是我丈夫跟孩子能留下,那我肯定愿意毕业了也留在北京城。这不没办法吗?总不好一家人还一天天的分居两地。再说了,内蒙也需要人才呢,我大学毕业之后回去之后应该能留在城里的单位,到时候让单位帮我解决我爱人的工作和孩子的上学问题。”
在这个年代,大学生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很多单位都抢着要。
她从北京去内蒙,要求单位帮忙安置家属,是相当正常的诉求,获得同意的可能性极大。
田蓝在心中又道了一声佩服。
人家是细细思量过的,在有限的条件下,尽可能追求最圆满的结果。
可挂蚊帐的姑娘还是接受不了:“你想开点啊,你可千万别犯浑。你毕业了留在北京城,肯定能发展很好。你回到内蒙,会被大家都抛下的。”
陈立恒看宿舍的气氛有点紧张,赶紧开口转移话题:“那个,我学校有点远,平常就麻烦大家多帮我照顾点田蓝。她个人生活有点迷糊,学习做事的时候容易忘了饭点,你们千万记得要提醒她,不然肠胃会坏掉的。”
站在自己行李箱旁边的姑娘也赶紧接话:“没问题,大家都是同学,我们来自五湖四海,为了同一个目标走到一起。”
陈立恒趁机提出请客:“那大家一块儿吃顿饭吧,好歹是我的一点心意。”
短发女生笑着点头,掏出了粮票递给陈立恒,大方应下:“好啊,让你破费了。”
其他人也赶紧掏粮票。
这是这个时代请客的特色,钞票由请客人掏,但粮票得自己备着。因为大家都定额,吃完了除了去黑市,可没地方买。
大家对学校周围的情况还不了解,也不好意思趁机吃大户。
她们都知道陈立恒也是刚上大学的学生,估计经济不宽裕,所以众人都相当善解人意地提出:“就在食堂吃吧,听说我们学校食堂不错。”
田蓝立刻眉飞色舞:“何止是不错呀,我们学校食堂可是出了名的。”
她对母校的爱,起码有一半是建立在食堂上的。
没办法,吃货就是如此的真诚。
现在食堂的饭菜也便宜的很。一勺荤菜两毛钱,打菜的师傅绝对不手抖,一勺就是一勺。
陈立恒直接要了5个荤菜,也就花了一块钱。
短发姑娘王晨一个劲地强调:“够了够了,我打听过了,汤是免费的,这么多菜够吃了。”
先前挂蚊帐的姑娘曹雯雯立刻敏感地捕捉到了关键词:“你该不会以后都打算靠着免费汤过日子吧?”
王晨笑了笑,指着汤道:“汤里也有菜嘛,再说我吃馒头的时,喝白水也行。”
曹雯雯根本没办法接受:“你至于这样吗?咱们每个月有24块钱的补贴,够我们吃饭了。”
她立刻反应过来,“你该不会还想着省钱去贴补你的农民丈夫吧?”
王晨满脸坦然:“怎么了?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啊。我丈夫去矿上干活,中秋节发了鲜肉月饼,他一口都没吃,特地走了20里路回家,就为了让我们娘儿几个吃点好的。现在他在家带孩子,本来就挣不到钱,我当然得省着点过日子。再说我又不是吃不上饭。”
曹雯雯又急又怒:“哪有你这样的?你这个样子,简直不把自己当回事。”
王晨笑了:“这有什么呀?一家人本来就该互相体谅。这么说吧,如果我跟我丈夫颠倒个儿,他出来上大学,我在家里照顾孩子。他在学校吃香的喝辣的,顿顿白面馒头,还能吃上肉。我在家里吃糠咽菜,联队面糊糊汤都喝不上,那对吗?”
曹雯雯想说当然不对。话要出口时,她又猛然反应过来,急忙把声音咽了下去。
王晨还是那副坦荡荡的模样:“妇女也顶半边天嘛,我是女的,我希望我丈夫为家里做到的事,我自己首先也要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