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蓝挑眉毛,到底没问他们怎么换来的工业票。
猫有猫路鼠有鼠路呗。
再等几年,这些票证都取消了,自行车厂也只愁车子会卖不出去。
她笑着道恭喜:“那真好啊,以后办事都方便。”
然而大队会计的目光放得极远,已经不满足于简单的自行车了:“我这回去市里开会,瞧见有人骑摩托车了。哎呦,那叫一个快,油门一轰,车子呼呼往前跑,比那4个轮子的小轿车还快!”
他真是开眼界了,也有了奋斗的目标。自行车算什么呀,将来他要开上摩托车,用那个成语怎么说来着?叫风驰电掣。
田蓝看他双眼放光的模样,点点头道:“那我等着啊,叔,到时候我们看你骑摩托车。”
大队书记哈哈大笑,满怀壮志雄心:“人家库尔班大叔骑着毛驴去北京看望毛主席。我是赶不上了。将来我骑着摩托车,去北京看你们上大学。”
田蓝在心里估摸了一下,感觉这事儿有点悬。她还不知道现在私人能不能买摩托车呢。
不过好像也没关系,大不了到时候以村集体的名义买嘛。
现在指望不上摩托车,她只能蹬着自行车回公社。
瞧见秀秀时,她还想跟对方调侃两句大队会计规划的辉煌蓝图,结果秀秀先跳上了自行车后座,催促她:“走走走,我们赶紧去村里。”
田蓝奇怪:“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嗐,别说了,秀英跟她婆婆吵起来了,这回彻底闹掰了。”
田蓝赶紧加快了蹬车的频率。
她当然不是去劝和的,什么宁拆10座庙,不毁一门亲,在她这儿从来就没市场过。
上个世界,新中国成立后,她可是参与制定《婚姻法》的人,首先强调的就是婚姻自由。
就方秀英的婆家,那一地鸡毛的,勉强绑在一起,真没什么意思。
人不怕穷不怕底子差,就怕根子里坏,自己不上进,还不许别人好,太缺德了。
自行车两只轮子飞快往前跑,一直跑到方秀英家门口才停下。
不用辨认到底谁是她家,只要看哪里围的人最多,哪里声音最吵就行。
田蓝停下自行车,瞧见院子里的人分成两拨。
一波是刚高考完的学生们,虽然人数不多,但个个腰杆挺得笔直,他们是来给方秀英撑腰的,当然不能露怯。
另一波则是本村的村民,多半是邻居和同族的人,他们天然站在方秀英的婆家那边,只是也没什么人吭声。
因为她婆家做的实在太不漂亮了。
考大学那是上进的事啊,又没花你家的钱,考上了大学,那全家人都光荣,将来能吃国家粮的。
结果你们把人准考证给毁了,那不是诚心结仇吗?
知足吧,多少知青都跑了,人家还留在村里,你们还想要人家怎么样啊?
方秀英的婆婆死不承认:“谁敢动你的东西?是你自己搞丢了,别把屎盆子往我们头上扣。”
方秀英平静地看着她:“我不想跟你分辩,夏虫不可语冰,你们永远也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只会把责任推给别人。”
她婆婆跳了起来,破口大骂:“你就是反动,就该被好好改造。”
方秀英的耐心已经全部消耗殆尽,直接开口提要求:“离婚吧,今天就把离婚申请打了。”
她婆婆威胁她:“你吓唬谁呀?我告诉你,就是离了婚,你也不能跑。你的户口回不去北京。”
方秀英近乎于怜悯地看着她:“你觉得我需要靠离婚回北京吗?我需要的只是离婚。”
越是平均的姿态越有震慑力,她婆婆原本还上蹦下跳的,后面就愈发显出了色厉内荏:“你没户口,我看你跑了怎么办?”
“我就是瘸了,我爸妈也能养我一辈子,何况我还没瘸呢。”方秀英冷笑,“咱们关系没到这一步,不用你替我操心以后怎么过。”
她转头看蹲在墙角抽旱烟的男人:“你还是个爷们吗?是的话就赶紧跟我去打离婚申请,别一天到晚把你妈推出来。说实在的,我都不恨你妈,我只是觉得她可怜,这辈子都可怜。”
可怜一个人比骂他打他还让人愤怒,方秀英的丈夫眼睛立刻红了,是腥红的那种。
如果周围没这么多人看着的话,田蓝甚至怀疑他会立刻跳起来殴打妻子。
因为他,他的母亲被人可怜了。
方秀英压根不怕他,甚至可以说完全无视他的态度,继续说自己的要求:“离婚我不会带走任何东西,虽然这家里的东西基本上都是我置办的,但我不在乎了。我唯一会带走的就是我的孩子。”
这事儿可不成。
她婆婆的气势本来都已经下去了,闻声立马跳脚:“不行,这是我们家的孩子,我们家的种!谁都不能带走!”
方秀英没理会婆婆,只看着丈夫:“你们一家人从来不肯承认自己自私,但你们的行为方方面面都显示出了你们的自私。你们明明知道孩子跟着我,能够过上更好的生活,可以去城,可以走在干净的马路上,可以穿漂亮的小皮鞋,可以吃好吃的点心,顿顿大米白面,天天都能吃上肉。这些,你们能给我的孩子吗?给不了,还非要拽着我的孩子,你们想要什么?”
她婆婆反复念叨:“这是我们家的孩子!”
“是你生的吗?我生的。为什么不承认呢?你们想要强扣下孩子,不是因为多爱他们,而是想拿他们作为拿捏我的手段。敢做不敢当,这就是你们一家的尿性。”
她丈夫终于按耐不住,挥着手要打人。
刚从公社中学赶过来的学生们全都冲了上去,坚决不让他得逞。
方秀英跟没看见丈夫的暴怒一样,反而心平气和地帮对方分析:“你留着孩子是打算以后都不结婚了吗?如果想要再婚的话,你觉得人家是愿意当后妈还是只当自己孩子的亲妈?现在离婚,我带孩子走,是你们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