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蓝伸手指着吴家老两口,笑容满面,语气自豪:“多亏叔叔婶婶,他们是省城柴油机厂的人。要不是他们有门路,哪里轮到我们大队买拖拉机呀?”
吴师傅正吃热豆腐呢,闻声立刻骄傲地挺起胸膛。
甭管是不是从厂里买的,反正他弄出拖拉机来了。
老婆子还好意思跟他比?也不看看自己能做点啥。
售货员不明所以,只有连声不断地夸赞:“省城的工人就是不一样,咱们工人有力量!”
她接了箩筐,连筐带菜一并过秤,然后跟田蓝结账。
原本知青点的大棚蔬菜不在供销社卖。大棚产出的外销主要依靠食品厂和酒厂,剩下的部分,周围的社员想买的话,就自己去大棚买,还可以现摘现买。
但自从供销社代销知青点的糖之后,他们领导敏锐地嗅到了商机,主动提出帮忙代销蔬菜。
别看现在大家都穷,手上有活钱的人不多。但经济条件更差国家更困难的60年代初,都有人愿意掏钱买高价点心,何况是现在呢。
蔬菜不要票,新鲜的蔬菜青翠欲滴。无论是生菜、韭菜、菠菜、茼蒿还是油菜、萝卜苗,都看上去那么可爱。即便价格贵一些,也没关系。不用多买,抓上两把,加在汤面里,立刻就让人心悦神怡。
没瞧见吗?她刚打开供销社大门,立刻就有人过来买菜。
田蓝和陈立恒不耽误人家做事,钱货两讫,打个招呼便走人。
他们还得带自己新招揽来的人才去见公社革委会主任呢。
主任上班挺早,已经坐在办公室,正捧着杯开水暖手。
留守知青上门说想在公社办个农机维修站,他当然举双手赞成。
现在附近几个公社都没农机维修站,就是他们向阳公社的拖拉机出了故障,也得自己琢磨着修。驾驶员天天心惊胆战的,生怕哪天出了事自己扛不住,花了几千块钱买回来的拖拉机就废掉了。
陈立恒笑道:“那可真不用愁了。我们请的师傅是省柴油机厂的8级钳工。他爱人是高级会计师。他们夫妻退休了,有心扎根农村搞建设,发挥余光余热。”
革委会主任脑袋瓜子“嗡”的一声,从听到8级钳工开始,后面知青说了啥,他就一个字都听不见了。
8级钳工啊,人家能耐大的很呢。
他们这些公社还没影的维修站,也太屈才人家了。
至于高级会计师什么的,工人出身的革委会主任倒没太大感觉。
他激动地在办公室里来回走,还往掌心里吐了两口唾沫,然后抹抹头。
看得田蓝不得不赶紧扭过脸去。
大哥,你杯子里不是有水吗?你就是想捯饬一下,用杯里的水不行吗?非得用你的口水,也不嫌恶心!
革委会主任可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任何不妥。他转了两圈之后,都要准备出门亲自迎接8级钳工师傅了,又突然间收回脚,转过头,满脸严肃地看着田蓝和陈立恒:“这个事情,你们和你们大队商量了吗?”
田蓝点头:“说了。”
看对方满脸轻松的模样,主任又不得不点点年轻人:“我的意思是,你们为什么不在大队办啊?”
年轻人,走上社会了,要会做事,更要会做人。
你们越过大队直接找上公社,那不是把大队给架起来了吗?越级,永远是大忌。
主任眼皮一搭,在心中思量,这对小夫妻,该不会是想以农机维修站为跳板,直接跳到公社来上班吧。
理论角度上讲,如果他们能把农机维修站给撑起来,那的确应该来公社。
可这种先斩后奏,悄咪咪地坑了一把大队的做法,公社是坚决反对的。任何时候,上下级规矩不能乱。
再说了,现在整个工作能有多少农机呀?到时候这个农机站能不能养活8级钳工师傅都难说,还能养多少闲人?
不合适。
主任琢磨着要怎么再点点,挺聪明,挺能干的知青,可别在关键时候犯糊涂。
听说他们还要高考呢,到时候万一政审,大队对他们有意见,考上了大学能不能上都要打个大大的问号。
田蓝和陈立恒虽然工作经验丰富,可他们也想不到就这点功夫,革委会主任的思维已经发散八千里了。
两人赶紧解释:“就是我们大队让我们找公社的。我们队里年轻人少,适合培养成工人的更加少。我们大队干部就说了,不能只看到自己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得用长远的眼光看问题。大队人才不够,公社有啊,就把农机维修站安排在公社,让8级钳工师傅和高级会计师多带些人才出来。这样,公社好了,咱们赵家沟大队也差不了。”
革委会主任可不相信:“你们赵书记这么高风亮节?”
陈立恒笑容满面:“那可不是?我们书记当年可是老游击队员,打过鬼子的,革命觉悟绝对高。”
田蓝在旁边补充:“我们书记说了,有多大的手捧多大的碗。好不容易有人才过来支援咱们农村建设,要是砸在赵家沟,他也对不起乡里乡亲。”
这话革委会主任倒有点相信。毕竟,老赵这人谨慎,他心里有数。
主任点点头:“那好,只要你们大队没意见,公社肯定举双手欢迎。走走走,咱们赶紧去迎接客人。”
田蓝和陈立恒在前面引路,两人偷偷交换了个眼色。
阿弥陀佛,这事儿算成了。
其实他们将农机维修站安排在公社,也有自己的考量。
所谓树的影,人的名,品牌效应很重要。
像糖啊酒啊霉豆渣以及蔬菜这些日常消耗品,在物资匮乏的现在,寻常老百姓根本不在意是不是牌子货,只要能塞进嘴里吃喝就行。
但拖拉机不一样啊,这可是要花几千块钱才能买到的铁疙瘩,能随随便便的对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