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秀芳皱眉毛:“你干嘛呀?爸,厂子在前面。”
“我知道。”吴师傅脸挂得老长,“我又没老糊涂。”
田蓝在心中腹诽一句,那也清醒的有限。都不是一碗水端不平了,而是直接把碗都砸了。
吴师傅在前面雄赳赳走着,一直走到间杂物间门口,才掏出钥匙开了门,招呼年轻人上前:“看看吧,行不行?”
田蓝和陈立恒都会开拖拉机。
当初在聚龙山根据地的时候,投降的日本鬼子开了家农机维修站,后来苏联专家过去之后,他们把拖拉机也给造出来了。当时新出生产线的车子还是田蓝他们几个试用的呢。
他俩围着手扶拖拉机看了一圈,感觉从外表上来看应该质量不错。
田蓝跃跃欲试:“我试试车吧。”
火一点,拖拉机冒出一股黑烟,然后突突突地往前开。
吴秀芳都惊呆了,失声喊道:“兰花花,你啥时候会开拖拉机的?”
他们下放这些年,也没机会学开拖拉机呀。整个向阳公社也就一辆拖拉机,拖拉机手都算公社干部,哪里轮到他们?
田蓝一本正经:“就是你走之后啊,我们卖糖卖酒,老问人家借拖拉机,看看就会了呗。”
吴师傅倒是高看了她一眼:“那你脑袋瓜子挺灵光的。有的人笨的很,怎么都学不会。”
陈立恒询问:“那什么时候有车把拖拉机运走啊?我们早点带回去,也好找点派上用场。”
吴师傅茫然:“你们直接开回去不行吗?”
田蓝和陈立恒都傻了。
肯定不行啊,省城距离赵家沟好几百里地。拖拉机要开到猴年马月?况且这时代的路况完全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又根本没导航。他们要怎么开?到时候撂在半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哭都没地方哭去。
“不行,叔,还得麻烦你给我们找车子。运费我们出,绝对不少一分钱。”
可计划经济时代,落笔的重点在计划两字。不是你掏钱就能享受到服务的。
现在运输队多紧俏啊,所有大货车都被排满了任务。你想中途插队的话,你得看能不能顺道。
比方说,有大货车刚好经过向阳公社或者附近的县城,把拖拉机给你拉到当地放下,你再自己开回赵家沟。
吴师傅虽然觉得麻烦,但到底看在女儿的面子上同意帮忙联系运输队。他送出去两包糖和一坛子酒,终于找到了去县城的车。虽然距离赵家沟还有20来里地,但总比他们从省城开回去好吧。
结果人家司机一听说是要用拖拉机,直接傻眼了:“这啥意思?我车上拖的都是小猪仔。拖拉机这么大,我怎么放?”
田蓝帮他出主意:“没关系呀,咱把拖拉机放上去,然后再把小猪仔放在拖拉机上。后面不还有个斗吗?一点不耽误事儿。”
司机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不愿意冒这风险。如果是其他的小东西,他顺带着捎过去也就捎了,拖拉机不行。
幸亏运输队的队长是吴师傅的老熟人,专门过来安抚自己的手下:“运就运嘛,老侯,你啥水平谁不知道?这点小事而已。早点上路,把拖拉机运过去,咱们社员朋友也好早点耕田种庄稼。”
领导都发话了,驾驶员也不好硬怼,只能捏着鼻子答应:“行吧,就这一次啊,这种事以后别找我。”
田蓝赶紧又送上彩虹糖,再三再四地道谢:“还是咱们社会主义大家庭好,幸亏驾驶员同志帮忙,不然的话,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要是误了天时,到时候庄稼长不好,我们就成了全大队的罪人了。”
吃人嘴短,拿了人家的糖,司机就不好再说什么,唯有点头:“拖拉机的采购单呢?给我看看。”
田蓝和陈立恒面面相觑,采购单?啥采购单?
司机莫名其妙:“你们的车不是从柴油机厂买的吗?买拖拉机要计划的,肯定要有计划采购单啊。手续不对,我们不能随便乱运东西的。”
两人都崩溃了,买拖拉机没费那么多神,运托垃圾咋这么麻烦?但凡距离短点,他们早就自己开回去了。
可惜运输队的师傅富有原则,一口咬定没有单子绝对不能运。
他俩没办法,只好又跑一趟吴家,找吴师傅要单子。
因为是走后门买的拖拉机,怕被有心人抓着说嘴,所以他们没和柴油机厂直接打交道,而都是通过吴师傅办理的手续。
结果两人上门要采购单,吴师傅也傻眼了,啥采购单啊?没有。
田蓝有点着急:“叔,那就麻烦你帮我们要一下,没单子的话,我们回去也不好上账啊。”
虽然说知青点总共就那点人,只有简单的账本,但像买拖拉机这种大支出,还是得有记账凭证的。
吴师傅脸色不好看,直接挥手:“没有,拖拉机你们要就要,不要就不要。你们是开账单子还是开拖拉机啊?”
陈立恒见势不妙,赶紧给人递烟,陪着笑脸:“叔,我们也是没办法。我们跟运输队把嘴皮子都磨破了,人家非得要单子,不然就不肯给我们运。”
吴师傅直接拒绝了他的香烟,给了知青个后脑勺:“那我不管,我只负责给你们弄拖拉机。后面的事,你们自己想办法。”
说着,他直接关门走人。
田蓝和陈立恒都傻眼了,这老头,还真是的。
吴秀芳去工厂将糊好的纸盒和火柴盒了,他俩也不好为这事儿再追着人家。况且吴秀芳要有办法的话,早就帮他们把这事儿办妥了,哪里还要他们奔波。
陈立恒想了想,招呼田蓝:“咱们先吃饭吧,吃过饭再说。”
从睁开眼忙到现在,他俩跑来跑去的,早就饿得饥肠辘辘。
街上饭馆开了门,里面的饭菜也不贵,但要粮票。
田蓝和陈立恒手上的票本来就不多,又在省城耽误了这些天,已经捉襟见肘,哪里敢放开肚皮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