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长荣不耐烦道:“这你们还听不懂吗?厂里的临时工和正式工能是一个工资吗?”
众人恍然大悟,哦,的确如此。
田蓝和陈立恒都哭笑不得,不过,胡长荣说的还真挺贴切。
明年不参加高考的中学生现在留下来也没事做,都抬脚告辞准备各回各家好好洗洗刷刷。
门一开,外面就站了两个人,大家彼此都吓了一跳。
风声太大了,田蓝和陈立恒都没留心外面来了人。
等看到人,陈立恒才喊出声:“哟,老宋你想开了,真回乡支援农村建设了?”
宋清远冻得要死,哆哆嗦嗦道:“呸呸呸,狗日的老九,就你废话多。快,介绍一下,这位县食品厂采购科的冯科长。”
冯科长约摸30岁上下,身上穿着件军大衣,戴着雷锋帽。这可是70年代的时髦打扮,没一定的家底都置办不起。
屋里众人茫然,还是田蓝和陈立恒反应迅速,赶紧把人请进屋:“这可是稀客,来来来,冯科长你坐,喝口糖水吧。吃饭了没有?我给你们打两个糖水蛋。”
宋清远老实不客气,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打打打,有啥好车都给我们端上来。老九你个家伙,跑那么快干什么?追死我们了。你个老小子坐的是拖拉机,我们骑的是自行车!我们都要冻死累死了。”
两人轮流骑一辆自行车带对方,大冬天的,西北风呼呼地吹。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着故地重游的了。
陈立恒好笑:“干啥?我又不是九天仙女下凡尘,还让你们紧追不舍。”
田蓝已经隐约猜出了对方的来意,却装作不知道:“就是啊,大冷的天,你白带着冯科长受罪。”
冬天水冷的快,冯科长喝了两口糖开水,捧着充当水杯的罐头瓶子在手上暖手,可算是缓过气来了,开门见山地问:“这用的就是你们的糖稀?”
田蓝点点头,拿装了螃蟹的罐头瓶子给他看:“这就是我们自己做的糖,货真价实,又香又甜,口感一流。”
冯科长拧开盖子,闻了闻味道,开门见山地问:“要是批发的话,你们能给多少优惠?”
原先准备走,但是因为来了客人,所以起了好奇心,留在边上看的中学生们个个都眼前一亮。
乖乖,真没说谎呢。原来不仅仅是县城的顾客会自己过来买糖,连食品厂的科长都要登门。他们食品厂什么糕点饼干糖果都有啊,还要下乡来买糖吗?
陈立恒也有些惊讶,食品厂别的年货没有,吃的肯定最多。糖稀这种东西对他们来说不稀奇,没想到食品厂居然也找上门。
难不成是?
田蓝笑着问:“那就不知道你们要多少了。”
“你们现在产量有多少?”
“每天可以生产150斤糖稀。”
冯科长毫不犹豫:“全要了,给我包圆。打个8折吧。”
田蓝也毫不犹豫:“不打折,我们这都供不应求呢,都卖给你们,我们的社员吃什么?”
冯科长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田蓝,然后又皱眉看宋清远。
宋清远也头疼啊,开始责问陈立恒:“老九,你们家谁做主啊?不是你说让我给你们找主顾的吗?现在大顾客上门了,你们还不卖了?”
其实他也就是在办公室里一说,刚好食品厂的人过来办事,立刻就抓住他不放了。
年底嘛!过年大家都要准备糕点和糖果,不然还叫什么过年?生产线忙碌不停,原材料就成问题了。现在厂里干半天歇半天,先瞅着这个月的生产指标就完成不了,从厂长到职工,个个都头大如斗。
领导担心挨批评,职工害怕没奖金,谁能不愁呢?
所以,食品厂秉着没鱼虾也行的心态,采购科科长都亲自上阵了。
陈立恒多能撑得住啊,一本正经道:“我说的是听说县城里的工人同志们过年没糖吃,我们既然在乡下从事农业生产工作,就该想办法支援县城,可也没说让包圆啊。实不相瞒,我们这里的糖真是供不应求。”
宋清远差点儿没被他气死。
田蓝笑着问冯科长:“你们食品厂平常进糖稀什么价,就给我们什么价呗。咱们还距离近,省了你们好多运输费呢。就是同样的价钱,你们也划算。再说了,到年底了,到处物资紧缺,我们又不要你们去找指标,多好啊。”
双方你来我往,扯了半天,田蓝硬是咬牙坚持7毛钱一斤的糖稀,一分钱都不能少。
冯科长企图诱惑她:“这位女同志,你要好好想想,我们不是一榔头的买卖。我们食品厂每年可是要进很多糖稀的。”
田蓝点头:“我知道啊,你们有固定的供货商,这次不过是对方的货不够而已,所以才临时找外援。等到过了这一阵,用糖不紧张了,他们自然也就能供上货,你们也不需要再出来找了。”
冯科长被堵的说不出话来,因为人家门儿清,根本不把吊在面前的胡萝卜当回事。
他又没办法保证过完年之后还要找这个小作坊拿糖稀,就只能捏捏鼻子勉强点头:“好吧,7毛钱就7毛钱。”
他们食品厂从榨糖厂拿糖稀,差不多也是这个价。可人家是国营大厂啊,现在到了小作坊还要一个价。他也就只能安慰自己,此一时彼一时,形势比人强,况且人家还不要生产指标呢。
冯科长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现场敲定:“行吧,明天就把货备上,我们有车子过来拖。”
一百五十斤糖稀真不算多,只能说勉强凑合着生产缺口。
“你们还有多少糖?明天一并都给我。”
田蓝摊手,告诉他残酷的现实:“没有,都卖光了。今天不用来太早,早到也得等着。糖化需要时间,我们也不能替它变成糖。”
科长有点晕,临走的时候都不忘强调一句:“明天熬的糖都归我啊,一点也不能卖给别人。”
他当然不会住在村里,倒不是嫌弃村里条件差,而是村里没电话机呀。他起码得去公社,好打电话回厂里,明天找车子过来拖糖稀。
冯科长要走。
宋清远本来还想在知青点回望青春呢。结果一瞧各间屋子都变成了车间,根本没他睡觉的地方。他也气呼呼地跟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