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从洪水中逃生出来的人不想等死,就又调转了方向,餐风露宿跑来了聚龙山根据地。他们一路吃了多少苦谁都说不清楚,大家只知道一个村子上百户人跑出来,活着踏进根据地范围的只有十来户。
那些惨死的无辜生命,在闭眼的瞬间到底该恨谁呢?
恨老天爷不长眼,专门为难他们这些受苦受难的人。
恨日本鬼子卑鄙无耻,居然不把中国人当人,直接当成猪羊残杀。
还是该恨守城的国军心狠,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在城外,却不管不顾?
也许到死的那一瞬,他们都不敢恨吧。老百姓被欺压太久了,连自己都不敢把自己当成.人看。遭遇再大的不幸,他们也只能叹一口气,麻木地念一声,这都是命。
陶先生询问田蓝的意见:“那这些人我们收不收?”
收下来就得管,得治病,得给饭吃,还得给他们安排地方住。他们老家已经被洪水冲了,又变成了疫区。起码短时间内,他们得留在根据地无法回去。这么一来,又要再给他们找一份吃饭的营生。
一桩桩事情加在一起,可不是简单的上下嘴皮子一搭。
而且这些人很可能携带病菌,一旦控制不好,还会造成根据地再度爆发霍乱。
虽然陶先生也不耻桂军直接关门不让灾民进去的举动,但从防疫的角度来说,这样做最安全。
田蓝也理解陶先生的犹豫,接收灾民哪是简单的事。然而这事再难也得做。不然中国的老百姓,他们人民子弟兵能眼睁睁看着人家死啊。
“收,全都收下来。药品和消毒剂以及被褥的问题不用担心,重庆政府会提供一部分,国际友人也募捐了一部分,我们自己再想想办法。”
陶先生还是不放心:“那吃的呢?我现在害怕他们只是开始,后面会有更多的难民收到消息往这边跑。到时候如果安置不了,会搞出大乱子的。”
田蓝很想挠头。
她当然知道任何地区的容纳量都有限。不然新中国刚成立那些年,国家为什么不让农民拼命往城里跑,还不是因为城里没那么多岗位,找不到工作的人会出乱子吗。
只是,现在她只能管好眼前的事,谁还真能走一步看一百步啊。眼下他们要走的这一步,就是好好安置灾民。
田蓝安慰了句陶先生:“你也不用太担心,目前吃的应该够,二鬼子不是没人抢走我们的粮食嘛。”
日本鬼子的确盯着聚龙山根据地。那边大顺煤矿的战斗一打响,这边日本鬼子就开始有动静了。只不过不晓得是他们觉得自己身娇肉贵,不值得跑到铁血军的地盘冒险;还是他们也知道了细菌战的事,反正这回过来抢粮食的还是伪警察部队。
结果,这帮黑皮狗就叫看守粮食的民兵给揍了。
民兵普遍表示欢迎,因为根据地的规矩就是地方武装力量缴获的枪支弹.药归自己所用。
从一开始面对敌人瑟瑟发抖,到现在把对方当成送枪送炮的对象,挺直的不仅仅是民兵的腰杆,更是根据地老百姓的信心。他们相信自己可以打跑鬼子,因为他们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他们怎么能够任由侵略者兴风作浪呢。
陶先生勉强被说服了,点点头道:“那好,先把他们安置下来吧。”他想了想,又惋惜道,“可惜江南水稻只能一年一收。如果稻子能一年两收的话,根据地的粮食大概就真够吃了。”
他虽然在城里生活,但跟这时代的大部分士绅一样,家中也有百亩良田,而且都是上等水田。耕种的长工短工以及佃户同样精耕细作,可从来没有一亩田能够收获上千斤稻子。
也不晓得他们到底是从哪儿得来的粮种,居然收成这么好。
田蓝含糊其辞:“我们也弄到了上好的小麦,小麦的产量可能比水稻还要高。所以说,有人投奔我们根据地是好事,开荒需要人。你等着看吧,现在江浙皖地区各方势力错综复杂,别看眼下争的是地盘,到后面大家抢的都是人。”
到了战争持续阶段,日本鬼子为了引诱逃难的老百姓回到居住地,甚至会让伪军发米发面,还给小孩糖吃,拍摄什么终日精湛的宣传照片。
甚至还有一部分亲历战争的人,因为这个对日本鬼子赞不绝口,各种说日本鬼子的好话。充分体现了斯德哥尔摩症患者不是那么容易好的。
有地盘没人顶个屁用,那叫无人区。
有人还愁没地盘吗?那么多人跑反留下的空地空屋子都得有人占了。
现在担心人多是因为生产力没跟上去,怕粮食不够吃。
可有人就能兴修水利,开垦荒田。她又拥有空间外挂,可以提供良种。14亿中国人都能养活,何况是现在的四万万同胞呢。
田蓝信心十足,陶先生可不敢跟着她盲目自信,只能点一句:“你不担心东西不够吃就行。”
田蓝也不敢继续说大话了,因为她同样搞不清楚后面会有多少人跑到根据地来。
她只能自我安慰:“真不够吃就从外面买粮食,江南是天下粮仓,饿着谁也饿不到我们。”
旁人不敢讲,新四军弄粮食是一把好手。到时候拿子.弹跟他们换,谁都不吃亏。
田蓝还要去张罗记者会的事,这些日本鬼子被她拖来了,当然得物尽其用。
没有他们作为人证,如何证明日本鬼子已经在中国进行细菌战了。还有那些从煤矿兵营里搜出来的毒气,就是他们偷偷打化学战的最好证据。
田蓝刚走到外面,就听见墙角呜呜的哭声。有个十五六岁的小战士蹲在地上,手里还抱着步.枪,哭得伤心极了。
他旁边的人正在安慰他什么,不时就叹一口气。
田蓝随口问经过的英子:“他怎么了?工作挨批评了?”
英子茫然地摇头,她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还是陶八姑先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跟田蓝解释:“他哥哥牺牲了。他哥哥是新四军的人,组织矿工逃跑的。走的时候,日本鬼子抓到了他,被狼狗活活咬死了。”
田蓝陷入了沉默。每一场战斗,都会有同志牺牲。那些不屈的脊梁,铸就了中华民族的丰碑。正是有他们不屈不挠的抗争,中华民族才不会灭亡。
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位年轻的战士,任何话语在此时此刻都是苍白的。谁也没办法真的感同别人的身手。
田蓝想了想,伸手摸自己的腰。她的腰间插着把王八盒子,是从日本鬼子手上缴获的。
她走上前,伸手拍拍小战士的肩膀,只说了一句话:“这个,给你。”
十五六岁大的战士,不过是中学生的年纪,抬起头来,露出的是一张稚气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