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立恒下意识就想反驳,还是田蓝朝他使了个眼色,他才掩饰性地端起茶杯,抿了口凉茶,做出心平气和的模样:“大家还有没有别的看法?是不是咱们以后就跟着重庆走?”
不想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还是吴团长,他眉毛揪成一团,连声强调:“千万别,要是被重庆牵着鼻子走,咱们就完蛋了。咱们是杂牌军小娘养的,不是嫡系。真投了他们门下,就等着被穿小鞋吧。最苦最累的仗咱们打也就算了,分功劳的时候就没咱们的事了。”
刘成武在边上插嘴:“这不算什么,最怕的就是他们的打仗的时候,把咱们全都消灭掉,然后地盘就是他的了。”
陈立恒挑挑眉毛,顺着大家的话往下说:“也就是说,重庆也靠不住?那算了吧,我也不接这个委任状了。”
吴团长都要跳起来了,口中一连串地喊:“哎呦,陈司令,你也太实诚了。这重庆靠不住,不代表咱们非得跟他一刀两断啊。委任状咱们接着,军饷咱们领着。只要咱们抓牢了枪.杆子,不听他瞎指挥,他们继续在江南打日本鬼子。反正山高皇帝远,他要有能耐跑过来指手画脚,也不至于被撵的那么远了。”
王友志也点头表示赞同:“没错,现在咱们兵工厂吃的是库存。除了勉强修修枪械之外,根本还生产不了枪.支弹药。如果没有重庆政府的支持,等耗光了枪药,咱们就完蛋了。”
刚开始拿到兵工厂那会儿,所有人都亢奋得不行。包括那些女先生,个个摩拳擦掌,以为设备摆在面前,就能源源不断的生产枪炮子.弹。
结果等到上手做,她们才明白嘲笑赵括是不道德的行为。因为她们自己也是纸上谈兵。没有工程师指导,没有技术工人带路,她们压根就搞不明白究竟应当从何处下手。
既然话赶话说到这里,陈立恒敲着桌子催促:“大家都想想办法,我就不信兵工厂的老职工们全都转移到大后方了,肯定还有人留下来了。想尽一切办法发动所有力量,找到他们,请他们过来做指导。咱们不能坐吃山空,我们不仅要继续生产,我们还要改进技术,生产更先进的武器,这样才能压住日本鬼子。”
这事主要归刘成武负责,他赶紧点头领命。
周老师主动开口帮忙:“我也写信问问看,看能不能找到老人。”
王友志又开始忧心忡忡:“还有个问题,也严重制衡了兵工厂的发展。咱们要是找到人之后开始大规模生产,那原料供应肯定跟不上。那咱们到时候要怎么办?”
陈立恒抿了抿嘴巴,微微蹙眉道:“这个先放一放,先集中力量解决人的问题。好了,现在大家的意见是不是咱们名义上跟着重庆政府混,主要目的是要钱要东西,但是我们得把指挥权抓在自己手里,是不是?”
大家点头,是这么个意思。
周老师犹豫了一下,再度开口道:“其实就是延安方面,我觉得我们也不应该把大门彻底关上。延安也有延安的优势。”
吴团长不以为然:“延安有什么?他们比我们还穷,还指望重庆政府给他们施舍呢。你甭听委员长说的好听,你想想看,五次围剿啊,那是打的好玩?要不是一门心思搞围剿,也不至于丢了东北又丢丢北平。这跟他们混,咱们有什么好处?反而落了重庆的眼。”
“我不这么认为。”周老师义正词严,“就说五次围剿,中央政府什么招都想绝了,依然没能消灭他们,这充分说明他们具有顽强的生命力。我看了他们的纲领,我认为很有实际意义。而且有一点很重要,他们一直扎根农村,当地盘经营的有声有色。他们在农村搞工作的经验,对我们目前的情况很有指导意义。”
吴团长不以为然:“这乡下有什么工作好搞的?”
结果一张桌子围着的半边人都齐声吼:“你来干!”
吴团长虽然搞不清楚究竟是什么状况,但看大家伙儿都是两眼喷火的样子,他的求生欲紧急上线,坚决没接这个话茬。
饶是如此,他还是挨了好多白眼。
田蓝趁热打铁:“我支持周老师的观点。打仗诸位都是行家里手,但要说起管理一方,我们还真得请人帮忙。”
吴团长怕麻烦,下意识地又冒了一句:“我看不用这么折腾。本来就有乡贤会,有地方士绅他们帮助地方管理就可以了。”
结果他立刻挨了游击队的喷:“维持会的有多少是地方士绅?再让这帮人管,我们在前面打仗拼命呢,说不定后面他们又拱手把地方给卖了。”
吴团长不吱声了,谁让这些人黑历史洗不清白呢?真是想把他们说话都不知道从哪出开口。
但他还是忧心忡忡:“延安那边可不是什么好交易。重庆是鲸吞,他们就是蚕食,打的都是这一亩三分地的主意。”
刘成武不以为意:“怕什么?他们自己都说枪.杆子里出政权。咱们只要牢牢地抓住了军队的指挥权,不管谁来都无所谓。”
吴团长坚持底线:“那他们的兵不能进咱们的地盘,不然就说不清楚到底谁归谁管了。”
田蓝也点头:“我们不要他们的兵,我们只要他们的顾问。告诉我们到底应该怎样管理农村地区的顾问。尤其是做一些封建腐朽落后的思想工作,这个他们在行。咱们用了重庆的物资,也要用延安的人,不用白不用。”
大家伙儿都乐了。合着他们成了香饽饽,谁都得讨好他们啊。
李啸天还笑着说了句:“那咱们算不算朝秦暮楚,吃在一家睡在一家呀。”
众人一听,笑得更加厉害了。嘿,还真是这么个意思呀。
田蓝笑道:“那当然,咱们打了胜仗,咱们把鬼子逼到了河对岸,咱们就有资本跟任何人说话。咱们要是被撵出去,咱们就成了丧家之犬了。尊严只在剑锋之上,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
参会人员都激动起来,好几个还跟着喊:“没错,谁的枪硬谁的大炮狠,谁才是能说话的人。”
吴团长摸着鼻子强调:“我先说一句,我不是故意跟大家唱反调。好像是这个委员长吧,重庆那边吧,咱们要是跟延安走得太近,绝对没好果子吃。他们有的是办法给咱们小鞋穿。再怎么说,那也是国家元首,那是咱们的政府。”
田蓝笑道:“这件事我来处理。大家都是为了抗日,以这个大前提为先。”
吴团长还是担心:“那要是延安方面宣传他们的主义怎么办?到时候她们到底扛什么旗子了?”
周老师一本正经道:“国父在世的时候,本身就提出了联俄联工联共。中央政府之所以能够取得北伐战争的胜利,消灭军阀,成立统一的联合政府,正是得益于此。现在,抗击日本人也一样。就是宣扬公产主义又怎么样?只要不是卖国主义,走狗主义,奴才主义,完全可以百家争鸣,百花齐放。”
吴团长挑高了眉毛,正色道:“你可不要小看赤党,搞这个他们最在行。咱们在前面浴血拼杀,回过头,得,换旗子了。那要怎么转?”
陈立恒不耐烦道:“行了行了,我不管什么主义。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凡是有利于抗日的都是好的,那到底是三民主义还是共产主义,都没关系。全国四万万同胞,既然都已经不分男女,无论老幼了,我还管他信哪路神仙?”
他伸手指指格子的牌匾,“你们看,三清大神都不介意。”
众人哈哈大笑,是啊,要说信什么,那他们个个都应该信山神。因为好歹他们目睹了神迹啊。
好几个人冲陈立恒开玩笑:“咱们陈司令员可是祝融将军。”
陈立恒哭笑不得:“行了行了,不扯这些,下面进入下一个流程,有请我们田主任说一说,咱们下一步要怎么把军事训练和地方建设结合起来。”
会议结束,田蓝又抓着陈立恒说事:“我草拟一封信,你回头誊抄一下,然后发给重庆。”
陈立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给重庆写什么信?”
田蓝瞪眼睛:“陈司令员,你现在是一方大员,要注意地方和中央的关系。你当重庆是傻子吗?你要了人家的枪和炮,结果还留延安的人在根据地,你要他们怎么想?”
陈立恒很想翻个白眼,他管他们怎么想。
要不是这帮东西,华夏人民能吃这个苦受这个罪吗?民国都多少年了,国家还乱七八糟,人民还生灵涂炭。搞了这么多年还这个德性,但凡要点脸的人早就退位让贤了。
陈立恒在田蓝威胁的目光下,舌头识相地打了个滚:“你要我写什么信啊?我没话跟他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