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那位委员长的前妻所写的回忆录,他的梅毒就是靠六零六治疗的。
照这么说,那六零六应该算是一种比较有用的抗感染药物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它会被青霉素淘汰。估计是副作用大吧。
不过现在也管不了许多,先救命再说。
她直接问周老师:“你有六零六吗?”
这年代,出门在外什么都不方便。大家临离开家之前,都会尽量携带用得上的东西。比方说常吃的药物之类的。
周老师表情古怪,看着田蓝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跳过这个话题,直接回答:“没有。”
当老师的人忧心忡忡,一个小姑娘咋知道这么多不应该晓得的东西。还治疗梅毒!她才多大?
田蓝可顾不了这许多,只皱着眉毛喃喃自语:“没药用可怎么办?”
中医治疗抗感染的效果应当不太妙,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志愿军死于缺药。
何大勇烧得稀里糊涂,口中发出呓语:“给我抄,我抄书,鞭子……”
王友志的眼睛都红了,声音也带上了哭腔:“何大勇一直想给长官你抄书来着,说不能再让你挨那五鞭子。他腿不好走,每天都是请大家回来教他学密码。”
陈立恒皱眉毛看田蓝,搞得周老师她们心惊胆战,生怕他会当场暴跳如雷。
当官的,尤其是带队伍的,最稀罕的就是自己的部队,因为那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本钱。
大家都偷偷地瞪王友志。哪壶不开提哪壶。何大勇是因为抄书才发烧的吗?他分明是因为伤口感染。非要追根溯源的话,造成的伤口感染的罪魁祸首就是他自己。要不是他没有半点保密观念,将山上的情况透露了出去,土匪也不敢冒冒然跑过来袭击,那他的腿也受不了伤。
田蓝眼睛盯着烧得神志糊涂的何大勇,倒没留心到身后已经有人打了场眉眼官司。她微微皱眉,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今晚就试试吧,我马上回去把剩下的一点内容补完。”
原本她还想起码弄个油印版本,起码这样瞧着更加像本书。现在也来不及了,暂且死马当成活马医。
陈立恒点头,又握了把何大勇的手,正色道:“你撑住,熬过今晚就好了。”
大家都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这两人是不是又发明了一种新的密码,只有他俩才能听懂的那种。
田蓝不给大家疑疑惑惑的时间,直接发布了条石破天惊的命令:“给他用冷水降温,他都烧成这样了,别盖这么厚的被子。用盐水冲洗伤口,把脓液去掉。”
大家都吓了一跳,王友志顿时直接跳起来:“他都烧成这样了,怎么还能受凉?”
田蓝无语:“他发烧了,你看他现在体温多高,手摸上去都烫手了。你再捂不把人给捂坏了吗?”
这是她当儿科医生的母亲经常说患儿家长的话。她从小听到大,太熟悉不过了。轻微的发烧靠捂汗能够退热,发高烧了就只能降温。
王友志还是不肯,他从小到大听到的都是发烧一定要多盖点被子。他家穷,小时候他发烧的时候,他妈拿稻草盖在他身上呢,不然他早就死了。
田蓝急得够呛,这帮兵大爷怎么就这么油盐不进呢?
关键时刻还得陈立恒开口:“听田先生的,他不会害老何的。”
王友志两只眼睛瞪得叫人担心眼珠子会掉下来,他牙齿咬了几下嘴巴,最后梗着脖子大声喊道:“是!”
这是用态度表明他的反对了。
不过田蓝不会在意。就连他妈这样的儿科专家跟家长解释时都经常会挨怼,何况她这种门外汉呢。
女学生里有人举起手来,是那位家里开绸缎铺的陶月明,她不十分肯定地开口:“我外婆家是做皮货,我听来卖东西的猎户提过,他们被狼啊什么的咬伤之后,都是拿野山蜜涂在伤口上,说那样会好。是不是野山蜜可以阻止化脓啊?”
王友志简直要哭了,他知道何大勇泄密的事,女先生们一直耿耿于怀。可何大勇真不是故意的。再说当初要不是为了救这群女先生,他奋力跟土匪拼杀,也不至于腿上受这么重的伤。
现在呢?现在这群女先生一个接着一个,瞎出主意,简直就是嫌他死的不够快。
这真不是他戴有色眼镜看这群女先生。听听,听听这位田先生说什么,她居然说可以试试,说不定真有效果。
“不过得把脓液什么的去除干净。”田蓝认真道,“不然估计没效果。”
她这么说还真不是毫无根据。因为她爸他们医院外科给病人手术切口换药就会用白砂糖,尤其是感染性伤口和老是好不了的的伤口,消毒完毕以后直接将白砂糖倒在伤口上,然后上敷贴,基本就没长不好的人了。
具体机理,她爸提过一嘴巴,好像是什么高浓度溶液让细菌脱水死亡之类的。更详细的,她搞不清楚,她就知道效果应该挺好的,毕竟军医们不会乱来。
现在没有白砂糖,但蜂蜜也是高浓度溶液啊,应当有效。
死马当成活马医呗,不然还能咋样。
这个时代战场上的死亡率为什么这么高?很多人都是因为伤后感染无法治疗而没的。有种说法叫做青霉素决定了二战战场,而被称之为盘尼西林的青霉素得到40年代才能出现呢。
陈立恒自己没招处理伤口感染,就只能尊重女同志们的意见:“试试吧,我也听说过类似的说法,好像确实有效果。”
长官都发话了,下属能说什么。服从命令乃军人的天职。
众人只好垂头丧气地去准备东西。好在现在北风呼啸,寒风凛凛,别说冷水了,冰水都有现成的。至于野山蜜,也有,他们人在山上呢。你能指望一群还在长身体的大姑娘小伙子不想方设法找东西吃吗?不现实。别说蜜蜂了,他们连马蜂窝都敢捅。
待到冷毛巾盖上,蜂蜜糊上,男兵们都眼巴巴地看着王友志。他们的长官已经跟着女先生走了,现在除了王副队之外,他们也没其他人可以指望。
李啸天跟何大勇关系最好,这会儿就可怜兮兮地问:“王队,这能有用吗?”
王友志也烦得要死。他哪晓得?他见过的伤口成这样的又烧得稀里糊涂的,坟前草都长得老高了,就没一个能活下来的。
他手一挥,眼睛一瞪:“就这样,你要有招你也想个招。”
众人哑火了,这年代缺医少药,谁家没死个把兄弟姐妹那真是稀奇。他们要有好办法,也不至于眼睁睁看着亲人咽下最后一口气。
算了算了,这都是命。当兵本来就是将脑袋憋在裤腰带上的活,生死由命。只不过他何大勇也打过两回鬼子了,最后却死的如此窝囊,实在是憋屈的慌。
得亏他现在烧糊涂了,要是他清醒地断了气,估计死了都能气活了。
当兵的见惯了生死,唏嘘一场,也就散开各做各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