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难得同步了一回,脑海里只有一句话:他(她)怎么会种地?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族长要比他们务实多了,自家的地自家关心。
虽然他同样没听明白什么是有机酸,也搞不清楚啥叫根瘤菌,更加不明白微生物是个怎样的东西,但这并不妨碍人家不明觉厉啊。
别瞧着这小女先生看上去斯斯文文,可人家一到地里,那做派,就像个庄稼老把式。说出来的话,也很有那么回事。
族长秉承宁可错杀三千绝不放过一个的原则,前面还生怕人家碰他的地,现在他就追着田蓝问:“女先生,那你说说这地要怎么办?”
田蓝倒无所谓他前倨后恭的态度,还是有一说一:“现在豆子已经种下去了,这么密集也不方便再种别的,不然间种小麦的话,小麦产量高,蚕豆也不容易得枯萎病。明年你们可以考虑一下怎么种。现在就对症下药,缺啥补啥。”
她瞧见农民挑着箩筐过来,还上前看看筐里的草木灰混杂的猪粪。听说农民要将肥料直接撒在田里,她立刻摇头:“这样不行,肥效太低,到时候蚕豆还是长不好。”
陈立恒又追着问了句:“要堆肥吗?”
田蓝点头,抬头看郁郁青山,打定了主意:“现在没条件,我上山去挖点腐殖质吧,自己做菌肥。”
陈立恒跟着点头,又回头看了眼族长,开口道:“老丈,有铁锹吗?借我们铁锹用一下,我们上山去铲肥料。”
族长满脸堆笑:“不敢劳烦诸位军爷,我们自己沤肥就好,还请这位女先生教教我们。”
何大勇等人简直要捏拳头。这是防贼吗?防贼也不是这个防法。
田蓝抢在前面开口:“可以,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们把腐土挖下来,到时候我在现场教你们怎么堆肥料。”
族长这才放下心来,张罗着帮忙找来了箩筐以及铁锹,满脸堆笑地推给士兵:“那就劳烦诸位军爷了。”
何大勇等人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盯着送上前的铁锹,半晌才愤愤地接下。要不是这老头颤颤巍巍的,他真想一把将对方攘得老远。
士兵们只好挑着箩筐上山,真是憋闷死了。何大勇一路走一路抱怨:“这叫什么呀?还不如给他们点颜色看看,省得他们膈应人。”
陈立恒瞬间拉下脸:“怎么,你想当土匪了?”
他这一变脸,精气神瞬间不同。就连田蓝都感觉这人不一样了。也是,这人是打过仗的,上过自卫反击战的战场。这军人有没有真刀真枪的历练过,差别大得很。
何大勇都下意识否认:“没有,我就是觉得憋屈。上赶着讨好他们,他们还不领情。”
就是地主家农忙时请长工,都不该是这种态度,否则请不来人。
龚丽娜等人互相交换眼神,都偷偷撇过脸去,省得当场笑出声。这人对她们横眉毛竖眼睛的,结果到了自己长官面前,又乖巧的跟只猫咪一样。
也不晓得他前面呲啦啦的找什么茬。
陈立恒没在抓着他不放,只东张西望搜寻一圈,指着前面落叶林询问田蓝的意思:“这边怎么样?”
田蓝走过去,落叶踩在脚下,暄暄软软的。她用铁锹拨弄开上面的落叶,露出黑土,枯树枝上还沾着白色。
田蓝指着那白色示意大家看:“这就是菌丝,可以帮我们做肥料。现在我们手上没吃,不然你弄点米饭弄点南瓜放在这儿,埋到落叶土里,你再过10天过来,饭里南瓜里就会出现大量菌丝。一般情况下,里面含有的酵母菌最多。”
士兵们听得满头雾水,女学生们却是上过生物课的,还用显微镜做过实验。龚丽娜更是喊了出来:“酵母菌是不是就是发酵做成酒用的?”
田蓝点点头,趁机知识拓展:“酵母菌是人类应用最早的微生物,它主要用于酿造生产。”
干回她的老本行,她就自在多了。
可她一自在,士兵们就不自在。因为他们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
大家下意识的将目光转向陈副官,希冀对方赶紧开口,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这菌那菌听着,咋这么瘆人的慌哩。
然而陈长官是靠不住的,因为他的眼睛已经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去了,大家追着他的视线跑了半天,最后才发现他正凝神西瞧竹子。
聚龙山上的树多,竹子也多。作为岁寒三友,此刻的大毛竹郁郁葱葱,咬定青山不放松。
众人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陈副官为什么看着这毛竹也能露出笑容来。
陈立恒心情愉悦的很:“他们不愿意我们帮忙做事,也就是虚词而已。要是有现成的便利送上门,老百姓怎么可能不欢迎?”
士兵们愈发奇怪,什么便利?这深山老林的,除了避难的人之外,谁会跑这里?还便利呢,就没比这更不方便的地方了。
田蓝顺着他的视线瞧过去,挑挑眉毛,笑出了声:“你是说竹子?”
陈立恒兴奋地点头:“没错,我们砍竹子吧。山泉水要比村里的水干净多了。”
众人还回不过神来,不知道这两人在说什么。
然而田蓝已经招呼人:“再去借几把斧子,大斧子小斧子都可以,还有锉刀,趁着天亮,我们赶紧动起来。”
娃娃脸左看看右看看,目光在陈立恒和田蓝脸上转来转去。
嘿,陈副官还死活不承认。就看看他俩的默契劲,旁人都不晓得他们说什么,两人就已经开始干活了。
脑补过度的小士兵不知道的是,因为陈立恒同样在三江农场呆过不短的时间,知青们的引水下山工程也让他深深地赞叹。后来他去别处修筑隐蔽工程,还依葫芦画瓢过,大大方便了自己和同僚的工作生活。现在看到同样的条件,他不心动才怪。
等到他们将泉水送下山,甚至送到家家户户门口。他倒要瞧瞧,大家伙儿到底愿不愿意喝清甜的山泉水?但凡喝了,那就是受了他们抗日军人的恩惠。所谓吃人嘴软,人心肉长,以后想要再撇清关系,可没那么简单。
田蓝没有帮忙砍竹子,就连取腐殖质这事儿她教会了女学生们,就甩手让龚丽娜他们干了。因为她的注意力又被新的东西所吸引。
山谷洼地,泉眼往外涌之处,长着箭杆一般的杂草。田蓝蹲在地上,伸手摸了摸泥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就是典型的冷浸田啊。
她拍拍手站起身,当场宣布:“好了,既然不让我们帮忙种地,那我们就自己开荒。等到田种出来之后,我们就能自己打粮食了。”
深挖洞,广积粮。要与群众紧密结合,也要自力更生。敌后根据地,积极开展社会大生产,才是屹立不倒的根本。
这个敌后抗日根据地,她扎根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