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略有些羞涩地上前,努力想让自己看上去分外低调:“我是田蓝。”
“宁甘农场来的那个?”
田蓝点点头:“是,我五月份从宁甘农场来的。”
谢将军的眉毛又浓又黑,跟蜡笔小新似的,现在往上挑的时候,就好像有谁拿着毛笔蘸着墨在上面划了两道。
他嗓门一开,周围人耳朵就嗡嗡作响:“你说说看,这个水面稻子现在也能种?”
田蓝下意识地想捂耳朵,因为这声音真像炸.雷一样。
吴处长看她没反应过来的样子,赶紧提醒了一句:“小田,你跟领导好好汇报一下,这个水面种稻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着他还朝她使了个眼色。
田蓝赶紧端正态度:“是,能种,这是无土栽培的一种表现。在场部领导的关心下,在吴处长的指挥下,在我们农场大学生的鼎力相助下,我们现在已经种了好几亩稻子,目前水稻长势良好,洪水也没影响它们的生长。”
谢将军手一挥,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我看见了,我问你现在能不能种?”
田蓝脑袋瓜子“嗡”的一声,脑海中浮现出个疯狂的念头,难不成……妈呀,这当过兵打过仗的人都这么雷厉风行吗?
她原本以为再怎么说农场也要等到秋收时,看到水上稻的产量才会信服,继而生出心思扩大种植面积。
没想到现在农场就有了想法。
她立刻点头:“能种,马上种下去,11月份前能收稻子。”
“我是说没有秧苗,直接撒稻种,能不能种?”
田蓝一咬牙,当场下保证书:“能!不过稻种要经过特殊处理,预防晚期的冻害。”
谢将军回头看吴处长,直接问对方的意思:“这个稻子,你看到时候能长出来不?”
田蓝的心立刻揪到了一起,她死死盯着吴处长,生怕对方关键时刻不给力。
毕竟她一个还没成年的小知青,即便说错了,什么也没什么大不了,小孩子总是容易犯错误的。可吴处长是专家,是这里的技术主管。他嘴里说出来的话,这要作为领导下决定的参考意见的,不能不慎重。
吴处长抬眼睛,越过了田蓝的脸,与谢将军对视:“我现在还找不到水稻不能结籽的理由,我认为完全可以一试。”
谢将军的浓眉又上下跳动,直接表达不满:“你也说可以试,怎么还这样扣扣索索的。既然种了,就多种点,这样才能瞧出效果来。光这么一点,够啥子用呢?”
田蓝心中“砰”的一声,烟花直接飞上了天。她简直要跳起来翻跟头了。
太好了!大boss对水面种植感兴趣,就意味着只要他们秋天获得了丰收,明年水面庄稼的种植面积起码可以达到上万亩。
她大着胆子提要求:“将军,如果我们水面种粮的面积可以达到计划围垦造田的面积,那么是不是可以暂缓填湖?水面跟水下可以实现立体种养殖,比单纯的泄湖造田综合产量更高。”
谢将军笑了起来,他的笑声比说话的嗓门还大。要不是近在咫尺,田蓝都要以为是天上又开始打雷了。
“你个娃娃,胆子很大嘛。娃娃的胆子就得大,不能畏畏缩缩的,什么都不敢说,什么都不敢做。要是这样,那就完蛋喽!”
他伸出手掌,一个指着大学生,“你们很好,不愧是我们国家自己培养出来的大学生,很有志气!”
田蓝趁机安利:“他们特别好,他们还打算种完水上稻之后,就去改造烂泥田冷浸田,争取为咱们三江平原再多增加几万亩的良田。我很为哥哥姐姐们的精神感动,我要向他们好好学习。”
大学生们刚被大领导夸奖的已经在天上飞,这会儿听到田蓝的话,他们直接头一栽,重重地掉下来。
娘哎,开什么玩笑?这小丫头可真是张口就来。她还向他们学习?她不冷嘲热讽,阴阳怪气,他们就谢天谢地了。
可是这话对领导的胃口啊。
谢将军高兴地直点头:“好,很好,就是要有这个志气。国家培养你们念书,让你们有知识有文化,就是希望你们投入到国家建设中来。多出几万亩,几十万亩良田,我们就能多打几亿斤粮食,自给自足,还能支援地方。”
他眼睛看向田蓝,“你说不填湖,那你们就打出几亿斤粮食来,我不管你们是怎么弄出来的,我只认粮食!”
大学生们原本就情绪激动,这会儿更是被激发出了豪情,当场拍胸口保证:“我们一定会好好搞农业,绝对少不了这几亿斤粮食!”
谢将军都走出去老远了,众人还激动得浑身直打哆嗦。
高卫东手振臂一呼:“走,同志们,我们去打造我们的万亩良田!”
哎哟,不得不说,领导的肯定就像一针兴奋.剂,这群大姑娘小伙子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一样,干活干到飞起。
要不是田蓝冒着挨揍的风险,又发挥老阴阳人的功力,将他们骗回小礼堂睡觉。估计他们还要摸着黑继续砍竹子。
可即便躺在门板上,睡在麦草中间,众人还是兴奋得不行。
大家叽叽喳喳,一会儿讨论要如何改进浮床的制作办法,用最经济实惠的竹子制作出最大面积的浮床,一会儿又商量着要如何提高工作效率,争取尽快将稻子种下去。
田蓝在旁边安安静静的听着,一时间她甚至觉得他们是可爱的。青春多好啊,明媚的青春,连漆黑的夜,昏黄的灯光,在这样的青春面前都显得分外温柔。
她枕着温柔,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即便没有月光如流水般抚慰着大地,纵使星光,也让人心悦神怡。
田蓝醒过来时,小礼堂已经静悄悄的,只有窗外的虫鸣和大家沉睡时打起的小呼噜。
说来真有意思,连这呼噜声,她听了也觉得心情愉悦,甚至感觉不用急着起床去上厕所,还可以躺着继续听会儿。
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有人扯着嗓子喊了句:“起……”
那声音起的急促,结束的也干脆利落,似乎是被人捂住了嘴巴。
另一个声音显然压低了:“喊什么喊?你没眼睛看。这帮娃娃多久没睡觉了。他们没轻没重一点数都没有,你也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吗?哪能把人往死里糗?走走走,等到天亮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