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蓝抬起眼睛,抢在众人前面说话:“团结起来集中大家的智慧,让我们又快又省地完成工作。比方说,制作掠子需要竹篾、刀片、麻绳这些工具,就需要连长您和我们大家团结,共同想办法解决。”
饭堂里静悄悄的,知青们的普遍感受是这个田蓝的头够铁,实在吃了熊心豹子胆。
对此,田蓝感觉自己可以点上一根烟,幽幽叹口气,这,还得背后有人。
原主的亲娘是宁甘军垦农场的掌门人的救命恩人啊。虽然对方也没咋报恩,但陈书记好歹跟人打过招呼了,这点香火情还是有的。
果不其然,高连长只是再度看了她一眼,脸上不起半点波澜,说出的话却足以炸了整个饭堂。
“你要的工具没有,但是你可以去农具仓库自己改造,等到收割完谷子之后将农具修整回头。”
饭堂里沸腾了,三百多个知青集体欢呼起来。哦,他们的抗争起效了,连长终于被他们的诚意打动,允许他们改造收割农具了。
那叫啥来着?哦,掠子。
然后高连长的下一句话又让知青们炸了锅,因为他要求众人:“但是,这项工作只有在收割谷子之外的时间做。明天,你们的任务量不变。”
天啦!这人真是心狠手辣,完全是要逼死大家的节奏。假如他们想完成明天的工作,那今晚必须得早早休息,哪里还有时间做掠子啊。
田蓝却挑高了眉毛,相当大胆:“好,谢谢连长。”
给她改造农具的机会她就不怕了。掠子上的长刀片一般需要定做,农场估计没现成的。但今天田蓝去谷子地的路上,看到农场的人拿着长镰刀去割枯树枝当柴火烧。长镰刀的刀片比较平,甚至带着点儿砍刀的意思,刚好可以充当掠子的刀片。
至于掠子要配的竹篾簸箕,她则打算用鸡笼改造。
别问她为什么如此信心十足,当然是因为她曾经这么干过啊。咳咳,在项目试验田实习的日子有多辛苦多无聊,只有蹲过的人才懂。
田蓝一顿脑内剧场猛如虎,真正操作时却只能傻眼。理想有多丰满,现实就有多骨感。仓库里既没有鸡笼也没有箩筐,任何竹篾编织的农具都没有,更别说竹竿了。
她瞪着眼睛干抽气,不是,宁甘地区应该产竹子啊,她还在网上买过本地产的笋干呢,炖老鸭吃挺香。像竹子这种生长迅速繁衍极快的植物,在农业上的应用应当很广泛的。
戴金霞看她呆愣愣的不动作,忍不住疑惑:“怎么了?”
等到田蓝说出自己的犯难之处时,知青们面面相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事的确悬了。还是一个在扬州生活多年的知青试着提建议:“你们要不要试试柳条?以前我看过有人卖柳条编织的箩筐,我想这个也许可以做簸箕。”
大家一琢磨,没错,柳条也是重要的编织原料。不算了,死马当成活马医,总要试试才行。
立刻有男知青自告奋勇:“有柳树,我看到了,我去割柳条。”
好几位男知青也跟着站出来:“走,我们跟你一块去,我带了手电筒。”
他们拿上镰刀和手电筒要出去的时候,迎头撞见了黑脸的高连长。
嗯,这人本来就黑,黑灯瞎火的,瞧着就更黑了。他说话的时候,也叫人感觉黑气萦绕:“干什么?有没有组织纪律?大晚上的还到处乱跑。”
领头的知青冯祥生抬头挺胸直腰板,大声回答:“报告连长,我们没有竹篾,打算尝试用柳条代替看是否可行。”
高连长就没个笑模样:“明天早上六点钟,所有人准时出发去收割谷子。”
结果他态度越强硬,知青们的反弹情绪就越大。六点钟露水都潮着呢,割什么谷子。
冯祥生朗声作答:“报告连长,我们知道了。”
说着,他们就大步流星地往外走,摸黑去割柳条了。
大家如此全力以赴,田蓝当然不能打退堂鼓。在拿到柳条的第一时间,她就开始尝试编织掠子上的大簸箕。
不得不承认,比起柳条,竹篾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它硬度弹性皆有,编织出来的簸箕稳定性也强。相形之下,柳条就差远了。为了弥补不足,田蓝不得不用更多的柳条编织,以此让簸箕更紧密更不容易散开。
她手工活水平只能用凑合两个字来形容,即使有其他知青彻夜帮忙,到了天蒙蒙亮,高连长过来通知大家吃早饭时,大家也只勉强做出了三个奇形怪状的掠子。
就这,已经花光了男知青们割来的一大堆柳条。
男知青们还安慰几个眼睛熬的通红的女同志:“没事,我们今天收工后继续割柳条,我们都来帮忙。”
高连长扫了眼他们彻夜奋战的结果,直接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嗤笑。
所有人都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可惜领导没说话,他们连开口为掠子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大家憋着一股气,匆匆忙忙吃完了依旧没啥油水的早饭,就迫不及待地踏上了前往谷子地的小路。等着瞧吧,你现在的鼻孔抬得有多高,待会儿眼珠子就掉地上有多狠。
结果高连长彻底无视知青们熊熊燃烧的斗志,还是照旧吹哨宣布开始收割谷子,然后自己也抓着镰刀加入收割。
他的动作可比新兵蛋子们麻利多了,刷刷刷,谷子就倒下一片,规规整整地等待晒干了被扎成捆,送去脱粒。
田蓝深吸口气,站在跟他并排的位置,开启无声地挑战。
所有知青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紧张地盯着她,目光随着她右手紧握住掠子的把手,左手抓紧绳手,然后腰部轻轻扭动,胳膊往外放,朝前抛柳条编织的大簸箕。
掠子呈圆弧形地挥舞了起来。她每挥舞一次,就至少能收割十行谷子。短短不到十分钟的功夫,一片足有二十米长,差不多七八米宽的谷子地就成了光秃秃一片。
而一刻不停挥动镰刀的高连长竟然已经被她甩到了身后。
知青们集体目瞪口呆,虽然他们义无反顾地站在田蓝这边跟高连长抗争。但那是出于对独.裁不民.主的反抗。他们是军垦战士,又不是劳改犯,凭什么不能说话?
可实际上,他们谁也没见过真正的掠子到底是怎么工作的。更加想象不到它的威力有多大。这还只是凑合的工具呢,镰刀的刀片不够长,簸箕也不够大。假如是正宗的掠子,那是不是还能收割更多?
知青们互相看着对方,突然间回过神,大声笑着跳起来击掌:“赢了!我们赢了了!”
他们成功地造出了掠子,他们用事实证明,靠智慧靠头脑,比一味蛮干更高效。他们是新时代的军垦人,他们是有知识有文化的当代青年。
其他人也拿着剩下的两个掠子跃跃欲试,因为没掌握好技巧,还有人直接转晕了过去,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田蓝也哭笑不得,她示范给同伴看:“注意,要这个时候甩出来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