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如鸦羽的黑发蒙了一层浅灰,一枚银扣将凌散的墨发束起,惨白似是抹了墙灰的面容就这么微仰着,瘦得几乎可以看出骨形,挺直的鼻梁下落着阴影,将本就冷厉的面容更带了几分锋锐戾气。
漆黑的凤眸眼尾微挑,黑沉得无所焦距,像是一泼浓墨铺在眼里,没有轻重之分,死寂一片。
邵关一眼撞上那双凤眸,怔了几刻,才将这样狼狈的身影同慕容星重合在一起,本就碎得几乎无所知觉的心,蓦然间又绞痛起来,眸里几乎有了润意。
“慕容……世子?”
纤白的囚服只是沾了尘灰,没有一丝血迹染在上面,可是邵关刚颤着手将铜环松开,慕容星的身体就仿佛没有骨架支撑一般,刹那压倒在他的身上。
记忆中在寒冷的冬夜都暖和得像个火炉的身体,现下凉得不像话,像是北方山巅终年不化的积雪,冰得若不是那点微弱的呼吸,几乎让他怀疑这已经是一具故去的尸体。
“太子殿下,殿下,您身份尊贵,实在不该如此待一个死囚啊--”
不远处的人声已经模糊起来,只有冰冷的少年微弱的呼吸声无限放大,像是一记记鼓音,敲击在邵关的心口。
他什么也没有想,面上的神色亦是平静得可怕,只是扶着慕容星的手,颤得那样厉害。
他探手去碰少年的手心,极为细小的疤痕连在一起,数不清是多少长针刺入又拔出,才能将一双无论是拿剑还是抚琴都风华无双的手,扎得连力都使不上来。
“谁叫你们用的刑?”
邵关一遍遍去碰那些伤口,慕容星似乎是被疼痛惊醒,呼吸声陡然重了一些,却习惯性地紧咬着牙关,没有发出一点呼痛声。
就好像前世胸口被长剑刺穿的少年,仰起脸看他时,笑得那样温柔,低声哄他。
“别哭。”
湿热的泪痕自邵关的脸颊滑落,滴在那双骨节分明,又满是伤痕的手上。
“谁叫你们用的刑!邵庭吗?慕容星招供了吗?凭什么判他死刑!凭什么?!”
嘶哑的吼声几乎语无伦次,邵关双目已然赤红一片,全然顾不得暗室里还跪着一地的人。
“殿下……陛下有令,今日要将世子押入天牢……”
“押入天牢?他这副样子,去了天牢,还有命活着吗?”
“孤要带他面见父皇,现在,谁都不准带走他。若是父皇怪罪,孤一力承担!”
没有人敢出言拦他。
因为没有人见过,在世人眼中温雅谦和的太子,竟会像今日这般似是被触了逆鳞的恶兽,痛苦而疯狂。
邵关心头凉意和火热交织在一起,只有身边的温度逼着他小心地扶着昏迷的少年,一步步往暗室外头挪。
至少手腕传来清晰的力度,尽管轻得几乎没有力气,却让邵关的眸子陡然涌上一抹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