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水北自诩掉进泥坑里也能就地打滚儿,可他的哥哥程南却面带微笑地挣扎在更深的泥坑里。
“嗯,刚刚好,”程水北挤出来一个比哭好看不到哪里去的笑容,“谢谢你。”
“不用谢。”
两人在树底下说了会儿话,眼看着程水北吃了鸡蛋不再哭泣,热心的程南这才准备离开。
他牢牢攥住塑料袋的口子,怕鸡蛋和玉米的热气跑出来,挥着另一只手和程水北告别。
“再见,我要回家照顾我爸了。”
程南转过身去,抱着往家的方向跑,姿势格外奇怪,像个迎着晨风奔跑的摇摇摆摆的大鹅。
程水北看着逐渐远去的哥哥,终于鼓起了勇气冲“大鹅”喊道:“我没有地方去,能跟你回家吗?”
带我回家吧,哥哥。
善良的十岁少年驻足回首,似乎被这话吓了一跳。
程水北也察觉出来自己对着一个十岁的小孩儿说这些仿佛是有些意图不轨,像是来路不明的坏人,赶忙解释:“你别误会,我不是坏人。我……我爸爸妈妈离婚了,他们都不要我,我没有地方去了。”
怕程南不信,程水北干脆掀起衬衫给他看自己腰间被章慈安啃咬出来的红肿痕迹,又背过身去指了指颈后:“我是被人打了一顿赶出来的。”
程南还小,并不知道什么架能打到脖子和腰窝里,但或许是程水北身上的伤势过惨,又或许说程水北话里的父母离异戳疼了他的心,十岁的小孩儿思考了一小会儿,犹疑地点了点头。
“那你先跟我回家把伤口处理一下吧。”
程南在前面领路,程水北跟在他后面,走在记忆里回家的路上,听着闹市清晨的叫卖声,胆怯又忐忑。
自程文秋和程南死后,程水北再也没有踏入过商贸区,可在无数次的梦魇里,他将回家的路走了千万遍。
走过一片荒地,从杂货店门口往右拐,穿过两个胡同就能到达他们一家四口曾经蜗居过的地方。
住在城西的时候,他们一家人租了一个小院,地方不大,一共只有破烂简陋两间房,一间程文秋跟何明穗住,一间兄弟俩住。
程水北小时候还嫌弃家里小跑不开,后来跟着妈妈住进了后院能跑马的别墅,却越来越怀念这个下雨时屋顶会漏水的小院子。
下水道上盖着的破碎石板被来往的生活气息染成布满污泥的黑色,程南扶起邻居家倒在路边的拖把,推开胡同深处那扇吱吱呀呀的木门。
“你先进来,我去喊我爸,”程南把程水北拉进门之后,高声冲里面喊,“爸,我回来啦!”
堂屋里传来一阵咳嗽,许久之后一个虚弱的男声答话:“就来。”
程南得了应答,东西一放,开始捯饬自己。
他举止奇怪叫人琢磨不透,别的小孩儿回家之前都是收拾干净自己,程南却是把头发揉乱了,裤腿卷一半露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