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苏面上是少有的困惑。
困惑之源头, 来自李妄。
种苏已十七,虽说迄今不曾真正动过春|心, 但亦不算迟钝愚笨。起先种苏并未多想,直至李妄在戏楼忽然的生气,以及楼梯那一幕,李妄轻声说完那话,眼中带着笑意,显而易见的又突然消了气。
那一刻,种苏清楚听见了心跳声,不知是李妄的,还是自己的, 如果是自己的, 却分不清是被撞后的反应, 抑或还是因为李妄的话语。
种苏回去想了许久, 联想起李妄近日的某些事,越想越心惊,越想越符合当初她与李琬曾胡乱猜过的一件事……
不会吧……
这种事没办法与桑桑和陆清纯说,只会徒增他们烦忧,种苏心神不宁,被李琬看出,索性向李琬述说。李琬向来跟她无话不谈,又是公主,也没必要瞒着她。
“龙|阳之书,龙|阳之戏,还说要颁布律法,”李琬伸出手指,跟个小孩儿般,一根一根认真数完,两眼发直,“完了完了,皇兄真的是断袖。”
“嘘,你小点声。”
“无事。”李琬摆摆手,看向种苏,“我们当初猜测的事居然是真的?噢,天呐。”
种苏觉得跟李琬讨论这事还是很有必要的,李琬不会告知别人,更不会恶意揣测。种苏虽平常会吃会玩,但人总有力穷,不足之时,况且旁观者清,她身处其中,一个人的判断难免会出现纰漏。
然而听到李琬这话,种苏心中也道了声天呐,看来她的感觉并未出错……
“但陛下前些时日还在选妃……”种苏道。
“可皇兄并未选中,”李琬说,“能入选宫中名册的,俱是万里挑一的女孩儿,你我也见过几位,全都无可挑剔吧,皇兄却一个未看中,甚至提前结束了此事,如今看来,只能说明皇兄压根不喜欢女子。”
“就事论事,有没有可能涉及到朝中政事,陛下忽然改变主意?又或者,”种苏顿了顿,“陛下想起从前往事,仍不喜这种形式的婚事?”
“不大可能,皇兄不做好决定,不会开口让选妃。”李琬道,“或许正因选妃之事,皇兄方明白了自己真正的喜好。”
“嗯,还有另一个可能。”李琬接着道。
种苏: “什么?”
“皇兄之所以一个未选中,只因他已心有所属。”
李琬伸出一根食指,纤纤玉指在空中三圈,转啊转的,最后指向种苏。
种苏指着自己,以眼神示意。
“对,就是你。”李琬轻言细语的,说,“皇兄极有可能喜欢你。”李琬本想将“极有可能”几个字去掉,最终却留了点小小余地,毕竟种苏是女子,话不可以说太满。
饶是种苏心中本有此猜疑,由李琬口中明确听到这话,心中还是不由一跳。
“你看,看书,看戏,律法,关于断袖的看法,这些事皇兄都只与你说了,我可不记得皇兄是会随便跟人分享这些的人。”
“……或许因为我是‘近臣’,是陛下的朋友?”种苏努力挣扎道。
“你为何会成为皇兄的朋友,以及近臣?”
此时的李琬不复之前的不谙世事,竟头头是道,条理清晰,反倒更像种苏的“教头”。
“……陛下真断了?”种苏道。
“八|九不离十。皇兄真断了。”李琬重重点头。
李琬接着又道:“或许皇兄以前便断了,只是如今才发现,或许还有一个可能。”
种苏看着李琬。
李琬道:“皇兄因你才断。”
“噢!千万别!”种苏马上惊惶了,那她可要成为千古罪人了。
李琬想了想了,认真道:“我觉得这是很有可能的事呢:因你如今是男子,皇兄才喜欢男子。”
种苏蓦然想起李妄戏楼中那句话:是男是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人。
这话,以及一些小细节,种苏并没告诉李琬。种苏潜意识中是回避的,她不想自作多情,然而或许是源自女孩儿的直觉,这些细节的指向都显得很可疑。一旦说出来,无疑会变得更加可疑。
种苏现今有点慌,只希望并非如此。
“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好了。”李琬倒是很高兴,“你就不必死了,还可以做我皇嫂。比起旁人,我更希望你做我皇嫂,”
种苏一手抚额,兜兜转转,事态发展居然又回到了两人曾经玩笑般讨论过的问题上。
“莫要开玩笑了。”
种苏可不能这般乐观。
试想想,假若李妄本就断袖,以后发现她是女子,她必死路一条。
假若李妄是因她而断袖,到时知道她是女儿身,这算不算二次“感情欺诈”?
即便李妄不计较,但又要如何向朝臣交待?欺君之罪可不是小罪。
也曾有一瞬,种苏冒出过一个念头:李妄会不会已经知晓她身份?但很快被否掉,一则李妄最近举止言谈,皆指向或暗示于断袖之癖上。
二则以李妄的脾性,一旦发现了,定会直接揭露,要么杀了,要么直疏胸意,因先帝先后的缘故,应不会强迫她,但成与不成,总会要个答案,理应不会装作不知,这般“旁敲侧击”的,图个什么?
最重要是,种苏此前压根未想过这种事,简直是简直是……
“其实这是件好事呀,”李琬充满希望的说道,“你是担心欺君之罪么?不必担心,只要皇兄愿意,以皇兄的手段,定有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