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看着小姑娘冷漠的表情,季院长突然有些后悔了。
宿傲白在监狱里表现良好,获得了减刑的机会,季院长已经得到了他今天出狱的消息,即然他回来了,忆星理所当然地会被他带回去一块生活。
但父女俩在这九年的时间里没有任何相处,忆星还因为是杀人犯的女儿,从小听了太多太多的闲言碎语,对于一个没有感情,甚至还怨恨着的父亲,他们真的能好好生活吗?
“奶奶,我可以继续待在你身边吗?”
宿忆星仰起头,一脸认真地看着院长奶奶。
她从有记忆起就住在孤儿院里,对于那个名义上的爸爸,她没有期待,甚至觉得对方的存在是一种困扰。
季院长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会儿后,保持沉默。
是啊,即便宿傲白出狱了,可他拿什么养活自己和孩子呢。
当年被他杀死的那个男人是个光棍,没有妻子孩子,唯一的亲人就是他早年改嫁的母亲,对方的母亲已经再婚有了其他孩子,在得知他被人杀死后,只为了赔偿款特地回来了一趟。
不过在弄清楚宿傲白是个孤儿,浑身上下只有两百块钱后,压根拿不出什么赔偿款后,那个女人就拍拍屁股跑掉了,连自己儿子的后事都不愿意处理一下。
宿傲白是真的穷,当年他进监狱的时候,跟别人借的给季星买坟墓的钱都还没还清呢,在他入狱后,租住的房子已经到期后不续租,被房东腾空,稍微还能用的东西,也都被人拿走抵债了。
季院长只拿回了一些他和孩子的旧衣物,以及孩子平日里用的奶瓶和喝了半罐的奶粉。
现在他出狱了,可以说是身无分文,还要面对一个九年后的陌生世界。
他现在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能多再照顾一个孩子吗?
季院长看着小女孩,心中有些犹豫了。
一而再再而三的意外,让她有些怀疑自己曾经养大的这个孩子,而这九年里,她对忆星这个小姑娘已经注入了很多的感情,心中的天平不免向宿忆星身上靠拢。
再看看吧,给他一段时间,如果他没有足够的能力照顾好自己和孩子,那就将忆星留在她的身边吧。
季院长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态度已然软化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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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监狱的时候,宿傲白的身上只有两百块钱,还是一个一直负责他们那块区域的老狱警见他可怜送给他的。
现实的监狱和大家想象中的不太一样,那里也是一个要花钱的地方。
一般来说,住在监狱里的人会让外面的家属每个月往制定的账户里打一两千块钱,这些钱能改善一下他们在监狱里的生活条件。
国家只保障犯人在入狱后最基本的吃穿用度,像牙膏、肥皂等用品,需要他们自己花钱在监狱的小卖部里购买,监狱的超市不大,但市面上的一些生活用品和零食那里也都有,经济比较宽裕的犯人,能在超市里买到方便面,面包以及饮料。
除了一些因为经济财产犯罪的罪犯被限制高消费外,其他犯人的消费水平,完全取决于家属汇入的钱款。
原身连个探视他的亲人都没有,更别提有人给他汇钱了。
因此这九年的时间里,他所有的额外花销都来自于服刑期间参与劳动改造后得到的补助,但那笔钱也只够他在超市里购买牙膏牙刷之类的必需品而已。
跟他同个房间的狱友以及负责看管他们的狱警都知道他的情况,一开始,大家知道他是冲动杀人进来的,都对他有偏见,但随着相处时间长了,他从不惹事、老实安静的性格也逐渐让大家对他改观。
等到他要出狱的时候,几个狱警给他凑了两百块钱,至少让他有钱坐车回家,在找到工作前,省着点花,这笔钱也足够他吃十几顿饱饭了,当然,这里的饱饭是指馒头就水。
为了照顾他的情绪,对方只说是借给他的,不过在他们心里,压根也不指望这钱能还回来。只要他能老老实实的,不再犯事进来,对那些狱警们来说,就已经知足了。
这两百块钱里有零有整,宿傲白用两块钱坐上了开往市区的公交车。
始发站只有他一个在今天刑满释放的乘客,这一站开出去快十五分钟后,才到下一站,又有几个乘客上车。
他们都知道始发站是监狱,看宿傲白过时的打扮和他脑袋上一头青皮,立马就猜到这是刚放出来的犯人。
几人只看了他一眼,就立马挪开视线,然后互相推搡着走到了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
虽说监狱里出来的都是已经服过刑,为自己犯下的错误付出了代价的人,但是这个社会依旧会对他们带有偏见。
承认错误,并且接受了惩罚,就可以重新做人吗?
这是至今都没有得出定论的问题。
一部分人认为应该要给罪犯一个机会,只要他真的悔过自新,但更多的人认为,只要犯过错,一辈子都该被钉在耻辱柱上。
很多时候,宿傲白的立场偏向后者,他觉得这也是犯错要付出的代价之一。
所以他看着那些将他视作毒药的人,心中波澜不惊。
他从监狱提供的塑料袋里翻找出了自己进监狱前被收起来的手机,在他入狱前,这就是一个极其廉价,已经被社会淘汰的二手机,更别提九年后科技发展日新月异的当下了。
这个傻瓜机的充电模式还是很老式的拆卸电池板,有两块电板轮流更换,用万能充充电,手机屏幕很小,几乎只有一根半大拇指的粗细,下面是一排排按键。
九年时间过去了,手机早就已经停电关机,这么长时间未使用,恐怕早就已经成了一块砖头了。
宿傲白将手机放回塑料袋里,除了这个东西,塑料袋里还有一条年代久远,已经开裂的劣质皮带,至于入狱前穿的那套衣服,现在就在他的身上。
这两个像是垃圾一样的东西,他都舍不得扔。
将东西收好后,宿傲白走到司机身旁,对方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师傅,请问去孔雀山公墓应该转几号车?”
“华南中路站下,转505路乘到兴筑新村站,再转环城9号线,那班车到孔雀山公墓。”
见他态度温和,司机才渐渐放下警惕。
问清楚路线,宿傲白又抱着那袋东西,坐回了原本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