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不敢不还。”他面色沉静不起波澜,“是什么?”
乘月使劲儿往外探着脑袋,紧紧锁着眉头,“七彩宝石、布偶娃娃,列仙酒牌都还在灯帽胡同没拿回来呢!将这些东西还给我,咱们就一刀两断,各不相欠!”
这些物件儿全是先前她留在灯帽胡同的,上回去,从顾景星的卧房里搜罗了出来,搁进了嬢嬢的屋里,这一时乘月拿这个做筏子同顾景星说嘴,说到底还是心里放不下。
顾景星认真地看着她,听完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好,“明日臣会将公主的爱物,送至凤姿宫。”
他回答的规规矩矩,一点错处都揪不出来,只叫乘月无可奈何地红了眼睛。
“顾景星,你记得把自己也送过来……”乘月吸了吸鼻子,“因为你也是我的爱物。”
这样的比喻可谓十二万分的大胆热切了,顾景星的视线原本落在公主的眼尾,听见她这般说,只将视线移开,往清寂廖远的夜色里看去。
“臣不敢当。”
他这种冷冷清清的样子简直叫乘月咬牙切齿,她从车窗里使劲把自己探出去,恶狠狠地同他叫嚣。
“我是镇国的公主,皇父说,只要我愿意,娶上一百个驸马也使得,我与你青梅竹马,情分自然是旁人不能比的,这样吧,只要你来,我就许你做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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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明月千身(上)
真是得了失心疯, 才会如此胡说八道,可也当真是对他无计可施了,才会如此。
乘月撑着窗沿儿, 怒目而视,眼前人却转头问向盛玢:“殿下吃酒了?”
盛玢还未及回话, 乘月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只将生气的眼眉回归原位, 垂下眼睛再不看他。
樱珠静默无声地将窗帘放下,将公主同夜色外的人分隔开来。
“走,去吃酒。”
公主的语声从窗内穿出来, 低低的, 并不像是故意说给他听, 反而有些许心灰意冷的丧气感。
盛玢即便隶属于步军司, 可护卫公主乃是第一要务, 这便硬着头皮看了顾景星一眼, 默然无声地揖手道别, 引着公主的马车一路向东北而行。
气死风在车厢后晃动着, 洒下一圈一圈昏昏的光晕, 顾景星目送着马车离去, 良久才转开视线,翻身上马, 往北城一带巡行而去。
公主的车马行出一段儿路程后, 乘月到底还是忍不住掀帘回看, 却也只看见黑寂寂的夜色, 以及流淌在空中细微的风。
北城夜静, 顾景星一路巡行至丽正门大街, 这一时虽不算太晚, 但因快要临近寒露,夜深风冷,百姓们都早早回了家,尤其这丽正门大街上,原就正对着宫城的正门,街道两侧全是皇亲贵族的宅邸,人烟便更为少了。
“……殿下的马车一路从北城转南,绕过神武门,在陡山门街寻了一处酒家坐了,点了四样下酒菜,一壶九酝春。坐了大概有一刻钟,钺戎王世子赶了过去,此刻正同殿下把酒言欢。”
月亮很善良,在快要藏进云层里的那一瞬,将最后一束光色投射在顾景星的侧脸,他垂睫,望住了手里的缰绳。
他道了一声知道了,不再有第二句话,身边亲随闻弦音却不知雅意,只上前低问。
“……是回灯帽胡同?还是往神武门步司?”
“尚未散值,不可掉以轻心。”顾景星脚下使劲儿,手中牵起了缰绳,马儿应声扬蹄,调转了马头往回行。
这是依旧要往北城去的意思?
亲随郑槲不解地跟上,心里不禁泛起了嘀咕:从午后就开始巡视北城,甭说人了,犄角旮旯、蛇虫鼠蚁都快藏不住了,这会儿还要查。
他望了望前方顾帅挺拔的肩背,忽又想到了什么:步帅既命他去追随殿下的足迹,那殿下这会儿正同钺戎王世子把酒言欢,步帅应当是坐不住的。
郑槲几分了然,这时候丽正门大街人烟稀少,安静如井,大街右侧的一栋小楼倒吸引了他的注意,忙汇报给顾步帅。
“这栋楼前日巡城时,还是普通民居的模样,如何今日楼顶却生了花边儿?”
顾景星此时正心无旁骛,闻言便转眼看过去,果见这这一栋小楼的楼顶,像是新加盖了青瓦,垂拱落下错落的花边儿,同周遭古朴典雅的房屋很不相同,有一种清雅自由的美。
倒不像是中原的样式。
不过帝京城里并不严格规定民居的建造样式,故而顾景星只看了一眼,并不关切。
一行人正欲打马而奔时,由北方忽有一队轻骑风驰电掣而来,为首一人跃下马,屈膝拱手道:“皇太子殿下方才出了神武门,看方向是往陡山门街去,只有太子诸率六人护卫在侧。”
倘或是往陡山门街去,那一定也是得知了公主在外吃酒不回宫的消息,才去的吧。
顾景星身为步军统领,既得知道了储君出宫的消息,陡山门街又是在他戍守的北城范围内,那便是一定要前去护卫的,这便打马呼啸而去。
待烟尘散尽,丽正门大街一侧那栋小楼的一楼金铺却忽得开了门,一个清影闪了出来,往前方张望了半天,旋即后巷里有人牵出了马,这抹清影动作娴熟地翻身上了马,脚上夹了夹马肚子,那马儿便扬起了马蹄,嘶鸣一声,一头扎进了茫茫的夜色里。
她去的快又急,倒把后头的老妪给忘了,直拍着大腿想喊又不敢大声,急的直跺脚。
“快,赶紧跟上郡主去,这孩子,鲁莽惯了的,听了一耳朵便往陡山门街去,骤然而见的,万一人孩子不认你,有你哭的。”
那一头抖山门街的酒家,依着小山而建,门前吊了两盏转鹭灯,上头画着清荷小鱼、小桥莲塘,凤一吹那上头的小鱼就转个不停,很是逗趣。
灯下摆了一张小酒桌,桌上果然摆了四样下酒菜,一壶九酝春,两个半大孩子两边儿对坐,女孩儿娇美无俦,少年俊眉深目,神情略显拘谨,只认真听着眼前女孩儿说话,时不时露出笑容,倒是个十分俊朗的少年郎。
从半山处向下看,便是这幅情景,看上去倒是很惬意的画面,可看画的人却眉头紧锁,十二万分的不称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