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镇国公府大门,乔沅抬头看着那一对熟悉的石狮,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对这里最后的记忆,只有府中身边人沉重的神情。
府上举办丧事的时候,她夜间不慎着凉,因病搬到僻静点的院子,偶尔午夜梦回,尖厉的唢呐声还是能从闭紧的窗户缝隙中钻进来。
背后升起丝丝凉意,下一瞬,温暖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大壮握着她的手,关切道:“夫人,你怎么了?”
眉眼深刻,一如既往地熟悉。
乔沅抬眸,摸了摸他的脸,突然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荒谬感。
大壮见夫人还愣愣地看着他的脸,仿佛没有回过神来,抬手抱住她。
怀中美人的身子几不可见地打着颤,大壮眼神阴翳,面上还是一派平静:“可是累着了,我叫车夫就这样进府吧。”
他不像别的贵公子喜欢在衣物上熏各种名贵的香,身上只有清爽的皂角香气。
乔沅浑身被这种气息包裹着,细白手指抓着他的衣襟,垂眸没有说话。
鸦睫微微颤动,雪肤花貌,静静地伏在他怀里,任男人充满禁锢性地箍着她的腰,仿佛一只受惊的小雀。
大壮也不急,轻轻顺着夫人的背,在那滑嫩的脸蛋上落下温和又密集的轻吻。
好半晌,怀中人动了动脑袋,小美人感觉自己脸都被亲得有点痛了,肯定红了一大片,又想生气,娇里娇气地瞪他一眼。
进了府,乔沅被几个管家婆子拉去听她们汇报这段时日府上的各项事,只好先让人带大壮回以前他们住的正院。
丫鬟小心地抬头瞄这个带着面具的奇怪男人。
虽看不见脸,但身量比一般男子雄伟,身姿勃发,肌肉撑得衣物鼓起来,显然不是那种成日风花雪月的文弱书生。
丫鬟不敢多看,将人带到就离开了。
大壮缓缓迈过门槛。
国公府显赫,已逝的镇国公似乎极为爱重妻子,任由她折腾。
室内摆设富丽奢侈,地上铺着花纹繁复的波斯地毯。
上京也有权贵用这种价格不菲料子,但屋里的这块显然不一般,奇就奇在这地毯不是几块料子拼接而成,而是一块完整的料子,与各个角落严丝合缝,浑然天成。
主人不在的日子,底下人也不敢懈怠,每日都会清扫。
大壮扫过这屋里的每一处,脚下一转,穿过梨木屏风,来到内室。
与华丽端庄的外室相比,内室虽也娇奢,却多了一分隐秘勾人的旖旎,屋子里还浮动着暗香。
大壮只略略一闻,就知这是夫人最爱点的沉欢香。
这屋子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庄子上夫人住的房间和这里很像,风格大致不离,陌生的是,这里显然多了几分别的气息。
不知是不是镇国公当初走得太匆忙,之后乔沅又搬到了别的地方,这间屋子虽一眼扫过去没有男人的东西,但细看之下,却能察觉一些没有收拾干净的痕迹。
比如小桌上几个琉璃盏中掺杂着一只明显不符合乔沅喜好的简朴的木杯,比如柜里一堆裙衫中突出来的男子腰带,又比如垫小几的兵书。
大壮阴沉着脸,打量着这间处处有意无意中彰显占有欲的屋子。
阴魂不散。
*
院门外的丫鬟突然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抬头却见夫人带回来的那个奇怪男子手里拎着一个杂物袋。
他生得人高马大,愣是把杂物袋拎出了重剑的气势。
大壮冷着脸:“柴房在哪里?”
丫鬟一怔,“奴婢领您去。”
她正要上前,却见男人后退一步,“不必,你告诉我方向就好。”
柴房里乱糟糟的,杂物袋丢在里头,一点也不显眼,和那些柴火一样,只等着被人扔进灶台,化成一把灰。
大壮走出来,看了眼天色,他们到公府时是下午,眼下已近晚膳时辰,夫人应该回房了。
他沿着来时的路走回去,推开门,透过外室与内室之间的屏风,果然看到夫人懒散地半靠在软榻上。
她指尖翻着一本话本,乌发散开,迤逦落在榻间,像一副浓墨重彩的工笔画卷。
美人似乎听见动静,抬了一下头,又低下去。
“听说上京近日流行一种叫皮影戏的玩意儿,你去买一支进府来。”
这个话题有些突然,大壮一怔:“什么?”
他如今对上京城里的消息说得上灵通,早不是那个初进城的乡下汉子了。最后一支皮影戏几月前就走了,这种演出是不固定的,走到哪里演到哪里。
乔沅把话本翻得哗啦响,可以看出心思不在上面,几乎是在赌气:“我说我要皮影戏。”
大壮顿住,觉得有些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