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凤真每踩一步,耳边传来上辈子的声音,愈发清晰。
“奶奶,袖袖她也是误中了媚香,总之木已成舟,你觉得我们的日子定在什么时候合适。”
翡翠佛珠险些摔在他脸侧,砸上他高挺的鼻梁,蓦然红了,他仍然维持着笑意。
老祖宗眼底含泪:“你会死的,跟你父亲一样,被众人一刀一刀背刺死在京城。”
“倘若辽袖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京城,过不久便会引起皇室的注意,你手握军权,想染指一位公主,就是找死。”
“都不用皇帝出手动你,你的叔父们就会先把你吃干抹尽。”
“你爹在京城怎么死的要我提醒吗?根本就不是皇帝杀了他,每一刀都是从背后!”
“你是要我把她送走另嫁他人,还是如何,自己看着办!”
……
文凤真站在首席,面色恢复了一贯的静冽。
夜风沉冷,他一笑起来冲淡了五官的锋利感,翠竹掩映,衬得他身姿峻拔,皮肤白皙。
倘若不近距离瞧,以为哪家温良恭俭的世家子弟。
看来涉及军权一事,他老实本分许多。
大家差点忘了从前那个冷戾嚣张的淮王殿下。
在长辈面前,这才是乖样子。
大家自以为驯服了一条毫无温度的毒蛇,惬意又好奇地靠在太师椅。
辽袖站起身,只有她一个人心底隐隐不安,指甲攥着掌心,轻微的刺痛让她的神智更清晰。
不,绝非如此。
她太过了解他的性情。
殿下愈是这样平静,愈是憋着坏水。
正所谓孩子静悄悄,一定在作妖,一声不吭的殿下才是最无法揣摩的。
辽袖重新抬起眼眸,幽幽目光悄无声息地看向首席的男人,不安地捏红了指尖,呼吸间的香气开始滚热深长。
文凤真抬起双手,瞬间收敛笑意,示意大家安静。
他眼神逡巡了一圈,声音沉着冷静,与生俱来的贵气与慑服感,哪怕讲的是再温和不过的话语。
“为何我们要讲仁义,因为这是做人做事的底线,倘若过了火候,就会成为各部的仇敌。”
“倘若性情过为偏执,那么就应该调和居中,与所有兄弟和谐共存。”
“倘若违背圣贤的教诲,不愿意执行仁义,那么就会遭到报应。”
这番话令旧部略微诧异,挑眉互相对视了一眼:文凤真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的教养了?
有朝一日竟能从他嘴里听到仁义二字。
不过他这番话倒是说得人舒心畅意。
看来在权力面前,再凶狠的蟒也得低头,装出食素模样。
钟先生一面,一面微微点头,目露赞许之色。
倘若他能想通,自然是最好的。
钟先生饮了一口茶,缓缓道:“居上位者,合该有此仁心仁德,凤真他懂事了。”
文凤真牵起一丝笑意,斯文有礼,极尽谦恭,雪白指尖握住一杯酒盏。
“凤真之前若有对各位叔父不敬的地方,在这里敬诸位叔父伯伯一盏酒,还请见谅!”
大家心里又是一番惊涛骇浪!
文凤真竟然知道道歉了?还是当着众目睽睽的面儿,做出这样温顺小辈的姿态。
莫不是遭人夺舍了?
大家渐渐领悟过来。
文凤真终究年轻,一见到换军权的阵势被吓到也是正常的,忙不迭来赔礼道歉了。
之前不过耍的过家家游戏,纸糊老虎罢了!
姜林握着酒盏,大笑:“看在他还算有诚意的面子上,赏他个脸。”
文凤真下了席位,挨个挨个给叔父敬酒,笑意盈盈。
明明是暑气深重的夏夜,大家汗流浃背,辽袖却感到发冷,不详的预感从脚底窜上脊背。
蝉鸣在耳朵眼一圈圈扩大,聒噪嗡鸣,心神失守,脚步一跌,险些重重坐在椅子上。
倏然间天冷了吗?
凛冽寒风泛起涟漪,殿下的笑意浸润着冷冽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