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脸不大,在鹿门巷往里数第十六间,光线充沛又清净。
后头连接了小院,三间厢房,土砌矮墙,一株年岁大的槐树荫落。
雪芽手脚勤快,很快清出来一片菜园子,等来年开春,就可以种菜养鸡了。
槐哥儿在屋头补瓦,修葺桌椅。
她整理了门脸儿,从生辰礼中挑选了一些字画挂上。
平日不仅卖些笔墨纸砚,兼帮人写书信,写春联对子。
其实来到鹿门巷第一日,她就吸引了城东书院那帮学子的目光,他们不惜从城东走到最偏僻的鹿门巷。
她终日戴着兜帽,写字时也隔着一道帘子。
香风细细,仅仅坐在那里,光看身形,便知是个美人胚子,自携风流氛围。
每次递纸都是由雪芽出面,即使不曾谋面,她也引起了众人的遐思,越是见不着,越是心痒痒。
学子们堵在门口,拥泄不堪,到底是文化人,脸皮薄,想看又不敢看。
偶尔风掀起帘子,他们看怔了,目光如痴如醉。
雪芽在他们面前晃了晃:“看什么看!”
一回过神,接过她的的信,不由得由衷赞叹:“好漂亮的一手簪龙小楷!”
她生得极美,写的字又这样好看,很快成了满城世家子弟梦里的人。
一开始只是学子来,渐渐的,便有当地无赖想揩油占便宜,趁她递笔时想摸摸小手。
正值二小姐来看望辽袖,气得她踹了桌椅,拔出剑来,差点一刀削了地痞的胳膊,四散而逃,望而生畏。
巡城御史也格外关照这块地方,据说得了宋公子的意思。
当地无赖很快清楚了,她是二小姐和首辅家公子罩着的人,谁敢不要命地惹事,只怕路过这间门脸儿都要绕着走。
春龙蛰伏,辽袖推开门,揉了揉眼睫,神清气爽。
雪芽正跟邻居赵婶吵嘴,气得小脸通红。
槐哥儿蹲在门口,捧了老大一钵饭,就着雪芽泡在坛子的萝卜丝,红白相间,吃得津津有味,转过头,俊俏的傻脸,冲姐姐一笑。
辽袖给他夹了一块红烧肉:“槐哥儿,多吃肉。”
所有人都想不明白,鹿门巷何止是不起眼,简直谁买谁砸手里的倒楣地方,她何必浪费这个钱。
果真是小地方来的姑娘,单纯不通世故。
连宋公子帮她看门脸时,都愣了一下,踌躇地问她想好了吗?
辽袖画圈了很多条街,鹿门巷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其一,离淮王府最远,其二,价钱最低地段清净。
最重要的是,她心里知道:前世也是这个时间,鹿门巷马上就会被朝廷批准修建贡院,五湖四海的学子和观政官员都会暂时住在这里,即将一跃为清贵之地。
她用最廉价的价格盘了这间铺子,很快就会水涨船高,上涨百倍不止。
其实她有余钱多盘几间,上回她赢了文凤真一万两银票,压在箱底。
但是这样做,就太惹人怀疑了。
辽袖不贪心,她想赚了钱,开春该给槐哥儿说门媳妇了。
这样美好的人间烟火气息,是她上辈子想都不敢想的。
*
冯祥在门外虎着脸训斥下人:“殿下这几日胃口不好,送这些热羹汤,没的让人躁烦,当心伺候。”
他端了几碟时令蔬菜进来,厨房做得精细清爽,殿下或许会吃几口。
殿下这段日子常一个人在书房练字。
黄昏时站在最高城楼,满城纵横街道尽在眼底,他不许人跟着,也不知在看什么呢。
冯祥觑着他的脸色,小心说:“老祖宗这几日总想着辽姐儿呢,预备将她接回来住几日。”
文凤真一眼也未抬。
“接回来做什么,咱们府小,容不下她。”
他说话带了刺,冯祥愈发轻手轻脚了。
文凤真没停笔,漫不经心地问。
“城北那边乱,她若是有麻烦,你帮盯着点,毕竟是老祖宗疼爱的人,不要让奶奶她伤心。”
冯祥放下菜碟,揣摩着:殿下憋了这么久,终于要问了吗?他有那么多蛛网探子,难道他不清楚吗?他究竟想知道什么呢?
冯祥一张老脸笑道:“他们倒是不敢惹辽姐儿,他们都说……”
“说什么。”
冯祥自知失言,缄默不言,未料进禄蓦然开口。
“他们都说……那是宋公子的人,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