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四处游历,也不能总带着他,路过那个小山村时,见一对夫妻的儿子病故,非常悲伤,就把傻乎乎的沈旭托付给这对夫妻,自己继续做他的游方郎中去了。
沈旭虽然摔得脑袋不灵光了,可是那张脸却没有摔坏,沈家人不论男女全都生得漂亮,沈旭更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加之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贵气,引得村子里的姑娘们全都往他家里跑。
山里的姑娘没有那么多规矩,看上了就是看上了,想方设法要做夫妻,没过多久,就有个姑娘被她娘领着找上门来,说大牛看了她闺女二妞的身子,要么请村长来评理,要么就拿十两银子的聘礼,把二妞嫁给大牛。
大牛就是沈旭。
因此,当沈家人找到沈旭时,沈旭已经是一个孩儿的爹了。
而那时,沈旭的发妻带着他的一对儿女,正在京城以泪洗面,日思夜盼等着他。
太后从记事起,看到的就是母亲的眼泪。父亲到死也没有记起以前的事,在父亲眼里,二妞才是与他共患难过的妻子,而国公府里那位珠光宝气的美妇人,他甚至有点害怕。
他稍微懂了点规矩礼法之后,便认定二妞是他的平妻,能和世子夫人平起平坐,二妞说在府里害怕,他便把二妞的娘也接了过来,二妞娘是个泼辣的,把国公府闹得鸡飞狗跳。
为了不让二妞给世子夫人行妾礼,在和父母大闹一场之后,沈旭便带着二妞和孩子,连同二妞娘搬出了国公府,住进了石头胡同,一家人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
沈旭没有做过永国公,他的父亲把爵位传给了嫡长孙,也就是太后的兄长,沈旭一直住在石头胡同里,他之后再也没有进过军营,也没有当过差,三十多岁时便撒手人寰,他临死的时候,原配许太夫人带着儿女去看他,他嫌弃地让人把他们轰了出去。
许太夫人在被轰出去的时候,二妞追了出来,脱下鞋子扔过去,正砸在许太夫人的脸上,太后那时只有十六岁,已经做了大皇子妃,她见母亲受辱,便让身边的嬷嬷过去,掴了二妞几个嘴巴,二妞生的儿子,也就是太后的庶弟,那时已经十三四岁,竟然扑上来要打太后,若不是有丫鬟挡着,堂堂大皇子妃就被他当场打了。
许太夫人是庆王的外孙女,有乡君的封号,她自幼长在深闺,哪里受过这种侮辱,加上女儿也受了委屈,许太夫人气血攻心,回来后就一病不起。
两天后,石头胡同来报丧,沈旭死了。
许太夫人听到这个消息后,哈哈大笑,竟也气绝身亡。
虽然隔了几十年,当年要挥拳打她的庶弟也早就死了,可是太后只要想起沈家二房,就还是会想起当年的那些烂事。
可是沈家人太少了,后来只有沈令泽一个,好不容易沈令泽生下两个儿子,偏偏沈逍又有病,生死未卜,太后也只好强忍着,把后族外戚该有的封赏,也给了沈家二房。
无论如何,沈家二房也是沈家血脉,千真万确是沈旭的后代。
太后叹了口气,对沈逍说道:“二房那边,你若是不想走动,那就罢了,只要你好好的就行,明年你兄长的孝期满了,哀家就给你选个最好的姑娘,早早地把亲成了,等到成了亲,人也就安定下来了,可不能再像你兄长那样,把亲事拖了那么久,唉。”
当年永国公沈令泽去世,太后原想让沈远在热孝里成亲,可是沈远不答应,他一定要给父亲守孝三年再成亲。好不容易三年过去了,他也终于成亲了,可是却与新婚妻子双双死在洞房里,连个孩子也没有留下。
每当这个时候,太后便自责不已,当年若是她再坚持坚持,说不定沈远还能留下一条根,那样沈逍就不会这样孤单了。
华大小姐在一旁听着,接连翻了几个白眼,明年就要给沈逍娶媳妇?太后啊,您是真的以为沈逍是只无辜无害的小白兔了?
还有比沈逍更阴险更不要脸更恐怖的人吗?
没有了,因为沈逍就不是人啊,他是一块炭。一块没有感情的炭。
您要给块炭娶媳妇,那娶啥呢,娶块木头,要么是木头变成炭,要么是炭烧了木头,总之,那就是相爱相杀啊。
华大小姐畅想了一下,沈逍火烧洞房,喜床上并排躺着两块炭的迷人场景,顿时心情舒畅起来。
第一五九章 这都是俗物
太后有很多孙辈,膝下也不缺承欢之人,可是真真正正被她当成娘家人的,就只有沈逍一个了。
大多寒门小户的女子,讲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高门大户的女子,十之八、九是时时刻刻把娘家当成靠山,在夫家受了委屈,首先想到的就是让娘家给自己撑腰。
太后已是这世间最尊贵的女子,却仍然不能免俗,如今看到沈逍回来了,顿时觉得自己的腰杆也硬起来了。
一入宫门深似海,外人只当她顺风顺水,只看到她母仪天下,却不知道那些年里她如履薄冰,日思夜盼,盼到公爹死了,她做了皇后;冷枪暗箭,步步为营,好不容易熬到先帝驾崩,她做了太后,这才终于过上了好日子。
过去的那些年里,她表面风光,实则冷暖自知,丈夫的心早就不在她这个青梅竹马的元后身上了,那些豆蔻年华的美人层出不穷,如果不是为了自己的一双儿女,她可能早就撑不住了,可若没有永国公府这棵大树,她的儿子也不会顺风顺水登上皇位。
后来,她的兄长死了,侄儿死了,两个侄孙一死一病。
无数回,太后蓦然回首,身后只有一群面色凄惶的太监宫女,那棵为她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没有了……她没有了来处,等待她的只有那条通往皇陵的路。
而现在,沈逍回来了,虽然这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可是太后却知道,她又有娘家了。
从今往后,永国公府不再是一座空荡荡的宅子,那里是她的娘家,那里有她的娘家人。
太后已经决定了,明天就把那些和她有交情的老太君老夫人们请进宫里,把京城里适龄的姑娘全都写下来,她每天拿出一个时辰召见这些姑娘,每天见一个,一年就能见上三百个,京城里的见完了,顺便把南北直隶的也全都见了,虽说要挑个顶好的,可是三百个里面也总能挑出三四个不错的。
到时沈逍的孝期满了,就让沈逍和这三四个姑娘一一相看,她是个开明的老人家,若是孩子自己不喜欢,她是不会强求的,当年给皇帝选正妻,给昭阳选驸马,还不都是遂了他们自己的心意?所以这一回,她先挑出几个,再让沈逍在这几个当中挑个喜欢的,这样一来,这个未来的侄孙媳妇,不但是沈逍自己喜欢的,也是她满意的。
太后只是这样想了想,便觉得身轻如燕,百病全消。
什么?你说哀家有个侄孙正在办丧事?胡闹,哀家的侄孙活得好好的,福大命大,长命百岁。
华静瑶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对太后说道:“外祖母,瑶瑶带着三公主去您的花房里看看,好不好?”
太后早就不哭了,这会儿正沉浸在挑选侄孙媳妇的喜悦中,听到华静瑶这么说,便笑道:“你是不是琢磨着把哀家的花儿全都搬你们府里去?”
华静瑶佯装吓了一跳,道:“外祖母您能到顺天府升堂审案了,天呐,您还给不给人耍个小聪明了,黎府尹若是知道了,一准儿把他那个青天的称号双手送给您。”
太后伸手,对侍立一旁的女史道:“快拿个物件过来,哀家要打这个多嘴的小猴儿。”
女史连忙笑着递上一只绣工精致的荷包,太后抓过那只荷包朝着华静瑶扔过去,华静瑶一把接住,从荷包里掏出几张金叶子,嘟着小嘴,道:“又是金叶子,真俗。”
“嫌俗就还给哀家。”太后斥道。
闻言,华静瑶慌忙把金叶子塞回荷包,又把荷包系在腰上,晃着脑袋得意洋洋:“您给都给了,不带要回去的,再说了,这等俗物还是让外孙女儿替您收着吧,嘻嘻,多多益善。”
太后被她给气乐了,对沈逍说道:“你别看你这个小妹妹调皮捣蛋,她小时候就像佳卉这样,又文静又乖巧,自从跟着大哥儿破了几件案子,就变成这个样儿了,你看你看,连哀家的东西她都敢抢,你这孩子一看就老实,可别让她给欺负了。”
华静瑶都想顺手撕开沈逍的画皮,让太后她老人家看看沈逍的黑心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