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一开始就是知道的, 因为我是安倍晴明的弟子,所以我一直都能知道——再不想失去的东西, 也会有失去的那天,过分执着的结果,也只会是扭曲和狰狞。
就好像我也一直都知道,要想获得什么, 就必须得用其他的东西来进行交换。
我用了太多东西交换, 以至于我们在那一次相遇的时候, 几乎都要忘却对方本来的面目。
而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甚至连自己的模样都忘记了。
那个被他所爱着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该是那样的。
那样的,残忍而又自私。
那不是我,也不是他喜欢的人。那是一个……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那东西比丑陋的恶鬼更加丑恶。是我最不想也最不愿变成的样子。
于是我想起了他最初的模样。
身形消瘦的青年在燃着火盆的和室中低低地溢出咳嗽,那头微卷的黑发散落在他嶙峋的脊背上,咳嗽时震动身体的轻微幅度令人心颤。
那是我所爱的人,悲惨而不自知的他。
那个人有着一双比咳出来的血液更加猩红的眸子,鸦黑微卷的长发衬得皮肤愈发苍白,微蹙的眉头与孱弱的身躯落入我的眸中。
我停在了过去,停在了我与他相爱的过去,而他却化为了恶鬼,吞噬了属于我们的记忆。
我是知道的。哪怕我毫无执念地死在过去,他也仍会变成面目全非的恶鬼。
【他本就是这样。】
在他的身体里蛰伏着安静而又孱弱的恶孽之花,只需要一点点的血液作为浇灌,就会盛开得过分残忍而又妖娆。
所以我必须要做些什么。
【我本就是这样。】
服侍我更衣的侍女恭敬地唤着我的名,在她们的口中我仍是“睦月姬”。
那是属于我的、最初的名。
“他会来么?”
从我的口里冒出了不属于这时的我的声音——此刻的我究竟是什么时候的我,就连我自己也分不清了。
一切与我和他有关的记忆在我的脑海中交错,过去与未来同时在我的身上发生了重叠。
“您问的是产屋敷公子吗?”
侍女轻声笑道:“您忘了吗,他今夜就会过来的。”
她们说:“这是他亲口说的话。”
他亲口说过太多的话,那些话在我的心里盘踞蜿蜒,就像是破土而出的藤蔓,连同我的心也一起缠绕着。
又因为我也说了很多话,所以他也被言语化作的藤蔓缠住了。
那些藤蔓上生出了尖锐的毒刺,深深地扎进了我们的血肉之中,扭曲了他也扭曲了我。
换上朝服、乘着牛车、在夕阳渐沉的余晖中,他踩着满地的霞光来到了我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