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觉得他有些可怜,不由得对他心生怜悯。
仿佛那时候教祖大人看我或是看母亲一样——不,不是这种浅薄的感情。
我是发自内心地,对这样的医师先生感到怜惜。
多么可怜啊……
我所爱的人,悲惨而不自知的他。
这是比感受不到任何情绪,无法体会到人世间的喜怒哀乐的教祖大人更加令人同情的存在。
他又问了我:“你想要活下去吗?”
我这次没有说话,而是用手肘撑着床铺坐了起来,医师先生半扶着我的背脊,从他身上传来的凉意渗入皮肤,那一刻仿佛是跨过了他所经历的近千年孤独的时光。
我能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一次的情况和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我仿佛能看到地狱的业火在眼前焚烧,一步步逼近的正是死亡。
冥冥之中仿佛有所告知,这就是所谓的命运。
我注视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满满倒映着我的身影——仿佛眼中只有我的存在。
“在我死后,还会有人像我一样爱着您吗?”
我忽然问他。
“对您来说,我是无可替代的人吗?”亦或者,“还是可有可无,可以被随意取代的?”
医师先生不说话了,他的脸色比我更加苍白,若是单看脸色,反而是他更像命不久矣。
医师先生的反应意味着什么,我已经不需要去猜测了,早在那时候——我问他是否有一起赏月的人选的时候,他用那种眼神看着我的时候,我就明白了。
——不会了。不会再有了。
所以,“我想。”
“我想要一直一直,注视着您。”我扶着他的肩膀,直起身体抵着他的额头,“而不是让您,亲眼见证我的死亡。”
没有呼吸的感觉,也没有心跳的声音,所谓的“鬼”正是这般,除了拥有人类皮囊之外,便再与人类毫无共通点。
在我说出“死亡”这一词语的时候,医师先生仿佛想起了什么格外深刻的东西,又像是被戳中了痛点一般,血色的眸子愈发深沉。
但那双手将我拥入怀中的动作却很温柔,仿佛在刻意压制着自己一般,他的动作一直很轻。
就连冰冷的唇齿接触之时,也是缠/绵而又小心。
直到淡淡的腥甜开始在唇舌间交汇。
——这并非是我的血液,而是医师先生的。
没有任何疑惑思考的时间,扭曲而又狰狞的痛觉侵袭了整具身体,这比之前任何一次病情加重带来的疼痛更加剧烈,以至于我也忍不住抓紧了医师先生的肩膀。
因剧痛而痉挛的眼皮让视线都变得模糊,口中甚至发不出任何声音,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出现在视线内的医师先生,他的脸变得有些模糊。
意识逐渐溃散的同时,脑海中仿佛有某些已经褪色的记忆开始浮现。
而在最后,我似乎看到了医师先生脸上一闪而过的,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