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穗赶了一上午的路,的确很累。午间吃完饭后没一会儿,她就睡着了。待醒来时,已是申时时分。这一觉睡得沉,秋穗醒后口干舌燥。
外面太阳依旧很烈,哪怕是窗户关得严严实实,日光都能透过窗棱明晃晃洒进屋来。知了声一阵接一阵,吵闹中透着静谧。
许是听到了屋内动静,武丽娘立即走了进来问:“娘子醒了?”
秋穗只觉自己这一觉睡得浑身绵软无力,她撑着身子坐起,见离床不远的桌案上有茶壶,秋穗便道:“睡得口都渴了,丽娘,倒杯水给我喝吧。”
武丽娘立刻倒了杯水送了过去,秋穗接过一饮而尽后,方觉得有些活过来。
上次来过一回京城,但只呆了一夜就又匆匆离开了。那天晚上她去老太太那儿请安时,恰好春禾不当值,她也没能见到她人。所以,这回既要在京中呆上一些日子,秋穗就想择个日子,好好同春禾说说话。
所以,她见武丽娘也歇了一会儿后,便对她道:“我有一个好姐妹,住在古阳巷,她夫家姓庄,你去后稍稍打听一下,便能打听到他们家。他们庄家是忠肃侯府的家奴,在古阳巷那一片是有些名气的,我的姐妹叫春禾,是庄家三房的媳妇。你见到她人后,帮我捎带句话,就说……我如今来京中了,想择个日子去找她说话,你问她哪日得空,我到时候过去。”
秋穗本来可以这会儿就直接自己找上门去的,但一来怕春禾这会儿人在老太太身边当差,她匆忙赶去会扑个空。二则,梁家晚上摆了筵席招待她,这会儿时辰也不早了,若她去了,再叫梁家这边等着她,也委实不好。
所以,就只能先差人去打声招呼,先和春禾约个时间。
武丽娘领命退了下去后,秋穗便稍稍拾掇了一下,往梁晴芳屋里去。梁晴芳没午睡,正无聊着呢,见秋穗来,她立即拉了她手在窗边坐下。
二人一处说了好些话,待到傍晚时分,武丽娘回来时,秋穗才从梁晴芳屋中退出来。
回了自己屋子后,秋穗问她:“春禾姐姐可说了哪日得空?”
武丽娘:“庄家太太听说娘子您来了京中后,十分高兴。又听说您想见她,就更是喜形于色了。庄家太太说侯府主家老太太体恤,她如今泰半时间都能呆在家中陪着儿子。所以,娘子您随时去寻她都可。”
“她还好吗?”秋穗又问。毕竟之前分别时,春禾是有一桩心事盘绕在心上的。只是后来她又不再提,她也不好多问。如今既又回来了,秋穗肯定关心她过得好不好,和那庄少康过日子,可有受了什么委屈。
武丽娘道:“瞧着面容略有些憔悴的样子,但她高兴却也是真的。听说娘子您找她,她脸上的笑就没停过。”
秋穗心里却隐有些担忧在,算着日子,若那庄少康外头真养了个外室,如今过去大半年快一年的时间了,春禾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察觉不到。之前她就隐隐有感觉了,后来肯定是更知道了些什么。
丽娘说她面容憔悴,却又强颜欢笑,想来是把所有委屈都自己一口吞咽下去了。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秋穗同她呆一起的时间,不比同自己父母兄弟呆一起的时间少。虽说没有血缘之亲,但秋穗的确待她如同亲姊。
因心中担心春禾,所以第二日一早,秋穗同梁夫人说了情况后,便立刻出发往古阳巷庄家去了。
去之前她有让武丽娘先去通会了一声,所以秋穗乘坐马车到庄家三房门前时,春禾已经抱着儿子等在门口了。瞧见她来,春禾立即迎了过来。
一别大半年,嘉哥儿都大了一圈。之前最后一次见他小人家时,他还在床上打滚呢,如今再见,已是个硬朗的小郎君,会走路了。
见嘉哥儿褪去了婴儿肥后,越发的俊秀出色,秋穗忙不上先同春禾打交道,直接就过去逗了嘉哥儿。
“让姨抱抱。”秋穗很喜欢小孩子。
春禾笑着说:“别看他比小时候瘦了,但现在长了骨头,可也不轻。”一边说一边把儿子递过去,还温柔耐心的叮嘱他道,“乖一点,别乱动哦。”
嘉哥儿有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圆溜溜的,他能听懂母亲的话,果然乖乖依偎在秋穗肩头,不哭不闹。
秋穗抱着这么个奶香的娃子,心都要化了,她稀罕道:“有些日子没见,真的都长大了一大圈儿。真好,咱们哥儿越来越结实了。”
姐妹重逢再聚,春禾心里也十分高兴。想着还有一肚子的话要说,春禾便道:“咱们进屋里去说吧?我备了茶饮,咱们一块儿品茶聊天。”
秋穗自然同意,然后将嘉哥儿递给了一旁的小婢抱,她则跟着春禾进了屋去。她有话要同春禾好好说,所以交代了武丽娘和喜鹊都不必跟前伺候自己,叫她们都去陪嘉哥儿玩了。
春禾的家没什么太大的变化,还和之前秋穗过来时见到的差不多。春禾邀秋穗坐,然后她去关了门,屋里只姐妹二人呆着的时候,春禾便忙说:“我真是没想到,如今你竟要成了主家夫人?秋穗,你亲口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虽然也已经从老太太口中得到过答案,但春禾始终觉得像是在做梦,不真实。
她当然为秋穗高兴,可她又怕这不是真的。
又或者,秋穗心中有着别的什么难以言喻的隐情在,而这场婚姻也是一场交易,她怕秋穗心里也会有什么委屈。
所以,她必须亲眼见她高兴,亲耳听到她说她是愿意的。
秋穗拍了拍自己身旁,要春禾挨着她一块儿坐。春禾犹豫了一下,有些未敢。但秋穗却不管那么多,直接就拉了她手拉她到自己身边坐了下来。
“是真的。”秋穗丝毫不隐瞒她,“如今这样的事儿,是我之前自己都没想到的。”她眼中有光,提起此事时满脸洋溢着笑意,明显一副身在幸福中的小女人模样。
春禾见此,本微微提着的那口气,也彻底松了下来。
“那就好,你是高兴的就好。”春禾连声说了好几个好字。
秋穗说:“你不会因此,就不肯做我姐姐了吧?”
春禾有些犹豫,她没能立刻答秋穗的话。论感情,她自然想继续和秋穗做姐妹,并且要做一辈子的好姐妹。可论身份,日后是再不能够了。
秋穗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所以见她沉默着不说话了后,秋穗便主动说:“我八岁起便认识你,和你呆一起的时间,要比和我爹娘呆一起的时间都长,我心中早认了你做我亲姐姐了,如今咱们之间还要看身份吗?不管你是谁,也不管我是谁,我只知道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姐姐。”
春禾心中实在感动,没忍住就落了泪。她见状,忙抬手拭去脸上的泪,努力忍住不哭。
秋穗便问她:“你这大半年过得可好?我怎么瞧你瘦了些,也不比之前有精神了。你有什么事儿可别都藏在心里,定要同我说。”
春禾已经控制住了自己情绪,她笑着道:“嘉哥儿越大越调皮,卷儿如今一个人都带不动她了,所以我便去请示了老太太,如今渐渐把手中很多活儿都交给了云间她们。我呢,如今最重要的事,就是好好带儿子。”
秋穗道:“多点时间陪伴在孩子身边,这也没什么不好。老太太最是慈心之人了,她会懂的。而且如今云间绿俏她们也都渐大了,也都沉稳机灵,有她们在老太太身边伺候,你也不必担心。”
春禾心里也是这样想的,老太太那儿有云间她们侍奉,她自是不担心的。只是……
春禾不想在好姐妹面前诉苦,也怕会把自己的霉运带去给她。所以,才露出点忧伤神思的苗头来,就立刻又被她自己掐断了。
春禾忙整了整神色,又笑了起来。
“不说我了,你呢?”她问,“快和我说说,你和五郎主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事说来就话长了,不过,秋穗却愿意一桩桩一件件的说给春禾听,同她分享自己的喜悦。春禾听后,明显眼里有了亮意,她不自觉就跟着高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