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家名声这种事,不是做给旁人看的,我也不需要旁人对我的认可。我自己心中坦坦荡荡,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我没什么好怕的。今日这样的事,不知以后还会发生多少,难不成我要一辈子都躲着不见人吗?别人给我一耳光,我丝毫不畏惧的伸手还回去,这才是立足的唯一对策。”
当然,秋穗所说出来的这些,只是其中一方面。她还考虑到的另一方面是,如今既与高家撕破了脸,不如大大方方的迎难直上,扭扭捏捏躲在身后算怎么回事呢?也正好可借此敲打敲打孙家之流,告诉他们,溪水村的余家,也不是好惹的,日后少在他们家人身上费心思。
这个世上,人有多善,就有多恶。而恶人大多欺软怕硬,只有自己硬起来,他们才会望而生畏。
她日后也是要在这里继续把生意做下去的,正好趁此机会把名头先打起来,是同道之人日后自然不惧常来常往,而若非同道之人,也正好就此看请彼此,自此划清界限。
如此几番思虑后,秋穗态度更是坚定。
余乔氏听后,倒也能渐渐认同女儿的说法。只是毕竟是大事,她心里仍十分忐忑和担忧,便望向一旁傅灼问:“提刑大人,穗儿若真要第一个站出来,不会出什么事吧?”
傅灼也实话说了:“未必就一定需要秋娘子站出来,但若是秋娘心意已决,愿意走上这一步,我也支持。”他又看向秋穗问,“只是,你自己心里已经想好了吗?”
“嗯,我想好了。”秋穗没有丝毫犹豫,她目光坚定的望着傅灼,回答得语气也十分坚定。
傅灼也深深望着她,眼底有笑意:“既如此,那就全听你的。”他目光如今越发大胆放肆,竟丝毫不避讳,在秋穗身上停了许久,直到秋穗直直避开了他的目光,他这才也挪开了目光,看向一旁余乔氏道,“夫人放心,我定会周全护好贵千金。”
余乔氏这会儿心里明镜儿似的,但却装着什么都没瞧见的样子,她对傅灼的承诺也表示感激:“那就有劳提刑大人了。”
傅灼严肃了些,说:“既秋娘愿意,我便即刻带她进城。与其叫那高家状告秋娘,不如秋娘索性直接状告高家六郎,如此也好打了高家一个措手不及。另外,我已经派人去查了高六郎,不出意外,应该很快就能查到他之前做过的那些事。届时,受害的人家见有人敢状告高家,自然也就一一都站了出来。等那些人站了出来,事情闹得大了后,大家的目光也就不会再落到秋娘身上。”
余乔氏对傅灼还是很放心的,有他在女儿身边帮衬着,她心里总是踏实的。
所以,余乔氏又再细想了想后,便点了头:“我是同意的,但此事毕竟事关重大,还得跟穗儿她爹、她哥说一声的好。”又看向秋穗说,“你爹爹哥哥都在房里看书,你去告诉他们一声。”
秋穗心里明白,娘这是要把自己支开,然后她好单独同傅家郎主说话。
秋穗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不能让他们单独说话的,娘应该是想问傅郎主几句话。而有些话,也正是她想知道的。所以,秋穗没犹豫,只应了声便出去了。
秋穗走后,余乔氏便让傅灼坐。待傅灼坐下后,余乔氏直接就道:“傅提刑,您对咱们家的好,咱们一家都是看在眼中的。原以为,你是看在丰儿面上才对咱们家这么好的,直到如今才悟过来,你似乎……是看的穗儿的面?”
傅灼并不意外余家父母看穿了他的心思,他想求娶秋穗,迟早是要叫他们知道的。而如今这个时间段上知道,或许于他来说,时机最是合适。
谈及到喜欢的人,傅灼心里也隐隐有着紧张。他双手抚着膝头,尽量镇定着答道:“都是。”他诚恳说,“晚辈既欣赏余兄之才情,也仰慕秋穗。而夫人和余公,晚辈更是心存敬意。”
余乔氏说:“那你可知,我们家虽只是庄户人家,但却并不轻贱女儿。宁可她嫁个毫无功名在身的普通郎君,也不会愿意嫁去富贵人家当妾的?”
傅灼忙严肃了表情,也起身朝余乔氏抱手作了揖,他认真说:“晚辈欲求娶令千金为妻,当三书六礼聘她进门,而不是纳她为妾。晚辈也从没起过轻贱她的意思,自从得知她赎身归家,晚辈千里迢迢追过来后,就坚定了要娶她为正头娘子的决心。之所以之前不提,是晚辈也想尊重秋娘的意思,而不是逼迫。若她自己心里还没想好,或是暂不情愿,晚辈愿意继续等着她。”
傅灼的每一句话可谓都是说到了余乔氏的心坎儿里去,他身份尊贵,却并不以身份压人,更是没觉得他这样的身份能迎娶穗儿,就是对他们余家、对穗儿莫大的恩赐。他足够尊重穗儿,会考虑她的心情,会在意她的想法。而在还没确定穗儿心意之前,他也没有贸然提亲,叫穗儿为难,只是默默守在了余家,静静的等着一个答案。
这样品性温和的郎君,想来日后是靠得住的。
余乔氏心里十分欢喜,但面上却不显丝毫,她让傅灼坐下来继续说,然后她又再认真问他道:“这么些日子的相处,你是什么样品性的人,我们一家都看得出来。单看你这个人,你固然是极好极好的。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是侯府贵子,侯府里又是个什么意思呢?我们这样身份的人家,穗儿又是曾在你们府上做过女婢的,只怕侯府里不肯,或是日后有人说话难听。”
傅灼说:“晚辈父亲已经故去,家中只剩下一个老母亲。母亲那里……晚辈会好好说服,她老人家心怀仁德,又是极喜欢秋穗的,只要晚辈愿意,她不会不答应。至于侯府里的别人……如今虽尚未分家,但却已是各过各的,日后主母进门,也不会常同那几房过多来往。至于若有人敢不尊重,那定是晚辈御下无方。”
听傅灼这样说,余乔氏心中更是颇有几分蠢蠢欲动。只是碍着女儿还没答应,她话不好说得太满。
余乔氏尽力克制着心情,淡然点头道:“如此,你的态度我明白了。我们家是开明的人家,穗儿日后的夫婿,还是得她自己挑选。若她也觉得你好,我们是没意见的。”
话虽说得含蓄,情绪也有所克制……但傅灼知道,余家夫妇对他还是颇满意的。这第一关,未来岳母的一关,他算是浅过了。
傅灼也稳得住,忙又抱手应道:“自然该尊重秋娘的意思。”
这边相谈甚欢,那边,秋穗也同父亲兄长把话说明白了。余秀才余丰年父子这会儿也都跟着秋穗过来了堂屋,想着要跟着一道进城去。
但傅灼却拦住了他们。
傅灼说:“你们若信得过我,只管将秋娘交给我,我会护好她。”又说,“旁的琐碎的事,余公同丰年兄都不必再挂心,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好好看书才是正经。尤其丰年兄,眼下年关将尽,过了年就是童试,你若这场中不了秀才,来年秋闱你可是入不了场的。”
余乔氏也忙说:“傅家郎君说得极对,你们父子俩就别去了,好好在家看书。有傅郎君在,你们没什么可担心的,你们去了也是添乱。再说,还有我呢,我跟着去,我帮你们看那高家敢怎么样。”
傅灼原是想只带秋穗一个人去,但见余家一家人对此事实在上心,若不再带一个人去,怕那父子俩书也看不好,所以傅灼立即改了主意,斩钉截铁道:“夫人同娘子随我一道去,即刻出发。”
*
高家那边,高老夫人气急败坏回到家后,立即就将儿子儿媳和孙子们都叫到了跟前。一家人一起想了对策后,由高老夫人带着孙儿高六郎,直接打算出发去省城青州击鼓告这个状。
省城青州如今的郭栩郭知州,是叶台县人。他当年还在县学里读书时,郭家和高家曾有过交情。
去省城状告,必然占些优势。
另外一个,高家还顾虑的是,怕在叶台同余家打官司,回头真应了那余家夫人说的话,那些高家曾摆平过的事和人,会一点点再慢慢浮出水面来。
为避免有这样的后顾之忧,高家决定不在叶台告余家。
但高家怎么也没想到,人还没来得及走,县衙衙门里突然来了人。说是余家有人状告高家六郎调戏良家女,衙门里受理了案件,现在要押高家六郎去公堂审问。
高老夫人气得狠狠摔了个青瓷杯盏,脸也阴了下来,面目可怖。
但县衙的人明显不畏惧高家,并不把高老太太的威严放在眼中,只仍要执行公事带走高六郎。
高家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事,一时都束手无策。高六郎明显也慌了,跺脚道:“祖母!救我!”
还是高老太太最冷静最镇定,她气愤之后,便看向高六郎道:“你去,就顶着你这一脸的伤去,这就是那余氏女殴打你的罪证。我倒是想看看,身为余家的姻亲,那马县令敢不敢如此的偏袒。他若真敢明目张胆的偏袒,我们高家也不都是死人,就不能闹?”说完又附在高六郎耳边低语了几句,这才算是稳住了高六郎。
高六郎心中有了底后,倒也不反抗跟着县衙的人走了,但他仍是一步三回头的看着自己祖母:“祖母,您别忘了孙儿啊,您一定要来救孙儿啊。”
高老夫人气定神闲着朝他挥了挥手,待高六郎被县衙的人押走了后,她则立即对高二郎道:“你拿一千两银票,立即快马加鞭赶到青州去找郭知州。”
高二郎立刻就明白了祖母的意思,然后立即抱手应是。
交代完高二郎后,高老夫人同高家余下的人道:“走,我们也去瞧瞧,看看这知县大人到底是如何办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