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乔氏见女儿一大早就要出门,便问她做什么去,秋穗实话同母亲说了。余乔氏听后有一瞬的沉默,虽心疼女儿大冷天的还要奔波忙碌,但也知道,她劝她呆家里歇着,一来是劝不动她,二来,歇着也的确是没能有银子进项的,如今家里正缺银子。
“要不要娘陪你去?”余乔氏问。
秋穗说不用了,然后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又同母亲商量道:“娘,我想买一头驴,这样日后咱家人进城,就不必去赁别人家的驴车了。我此去若是进展顺利的话,之后怕是得要常往城里跑,自己家有辆驴车,怎么着都方便。”
余乔氏没有不答应的。
“都听你的,你说怎样都好。”想了想,又说,“若是事情进展顺利的话,日后娘随你一道进城干活。一来是娘也能帮你分担着点,二则若是回来得晚了,你我母女二人也有个伴儿,不至于叫我在家担心你。”
秋穗觉得这样也好,所以就答应了母亲。
*
秋穗攥着银子出门,是为了去城里给马夫人买礼物。既是登门有事相求,空着手去自然不好。
所以,一进了城后,秋穗直接去了首饰铺子、绸缎庄子等这样的地方。在一番思量后,秋穗挑了两支嵌了珠子的素银簪子。并不贵重,但算是她的一份心意。一支是送马夫人的,另一支则是给马家娘子的。
秋穗心里掂量过,这样的礼物最合适。若再贵重些,怕人家也不肯收,反而是叫人家为难了。而若是太轻的,就会显得她不是诚心的,也不好。
选好簪子后,秋穗问店家要了个盒子,她将两支一并装在了一个外观看起来还算精致的盒子中。然后带着这个盒子,她登了马家的门。
自两家定了亲后,马家的家奴对秋穗就更热情了许多。从门房到内院侍奉的嬷嬷,没一个不对秋穗恭敬又客气。
马夫人也是,比从前两家还没定亲时,更是热情周到。
前日两家才定亲,不过才隔一日,秋穗便有事登门相求了,总归也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几番寒暄后,秋穗仍是笑着说出了自己此来的目的。
马夫人立即接话道:“可不是巧了么?前几日高太太才来求了我此事,我因要忙兰娘和你兄弟定亲之事,便没顾得上她来,叫她过两日再过门来说的。原还想着,就这几日就叫她来详细说一说此事呢,没想到,今儿你就过来了。可不是缘分么?”
见有生意做,秋穗心中是极高兴的,她忙接话道:“只是怕要劳烦夫人您了,还得两头兼顾。我是想,夫人可否把我引荐给那位高太太?改日我亲自登门去拜访她去。”
马夫人却并不觉得这是麻烦,反而还很乐意撮合。她笑道:“之前咱们两家不是姻亲时,我就极乐意帮你张罗这事儿,何况如今咱两家还连了姻。再说,这怎么能是劳烦呢?原本我也是要应酬走动,维系感情和关系的,你这是给了我一个多巩固交情的机会,我该感谢你才对。”
秋穗感慨于马夫人的八面玲珑,觉得她说话行事自有其章法在,让人能同她相处得十分愉快。
马夫人同秋穗定了个日子,她说一会儿会先递封拜帖送去高府。等过两日,她再亲自带着秋穗去高家拜访。
见正事已谈妥后,秋穗也不再多打搅,立即起身告辞。马夫人要留她下来吃饭,秋穗婉拒了。而马夫人听说她忙,也就没再客气,只又亲自送她到门前。
秋穗立在门前同她道别:“夫人请回吧,我一个人去城里转转。”
马夫人说:“你差不多什么时候能往家去?告诉我一声,我到时候好提前备好车马。”
秋穗却道:“我此番就是打算去车马行看看的,我想着日后怕是得常进城来,家里还是要置办一辆车的好。”秋穗早上同母亲说的是要买一头驴,给家里置办一辆驴车。但这会儿又改主意了。
既是要备车,肯定还是一步到位,直接买匹马备上一匹马车的好。若日后她生意做成了,座驾是马车总要比驴车来的更为体面一些的。
且她也算了价钱,马虽比驴贵不少,但也完成能在她的承受范围之内。
且马也分三六九等的,驾车的马又不是需要上战场的战马,非千里良驹不可。只要不是太老、太瘦、太矮小,能跑得动路就行,而这样的马儿,十几两银子足够了。再加上置办车驾的话,总共差不多二十两能拿下来。
马夫人听说她要置办车马,自然十分支持,忙又问要不要她派家中管事陪她一道去。
秋穗不是喜欢麻烦人的性子,但凡她自己能做得到的,她就总喜欢自己尝试着去做。总麻烦别人就是欠人家的人情,人情可贵,即便是亲戚间,也该谨慎使用。
所以,秋穗忙说:“这城里我也来过几趟,算比较熟悉了。我知道哪里有家车马行,我直接去那儿问问。”又笑道,“夫人放心,我都这么大岁数了,可不会吃亏。”
可能马夫人是有女儿的缘故吧,且女儿还是那种小女人性子,需要旁人呵护着、保护着,所以,她就常以为别人家姑娘大多也是如此。习惯使然,待别人家姑娘时,也会尽心尽力。
但多日相处下来,她也摸清了秋穗的性子,知道眼前女郎是同她闺女不一样的性格。她极有主见,且冷静聪慧,对这样的女郎,若你掺和得多了,人家不一定会自在,可能反而会适得其反。
所以,马夫人热情点到即止,见好就收。她点了点头,仍诚恳道:“我知你的性子,所以也就不耽误你了。但你若是有需要,还是得来找我。两个孩子虽然还没成亲,可毕竟是定了亲,该当一家人处才对。”
秋穗闻声,忙欠身道:“夫人所言甚是,秋穗记下了。”
*
叶台县是小地方,并不算很大。且秋穗要去的那家车马行,就离县衙不远,大概徒步一刻钟就能到。
这会儿太阳也升起来了,日头很好。秋穗觉得就这样边晒着太阳边走,暖洋洋的挺好。自打回家来后,似乎日日都在忙,难得能有这样的空闲时光。
路过一家笔墨斋时,秋穗险些同从笔墨斋里跑出来的小郎君撞上。
还好她算敏捷,转身便避让开了。然后怕那小郎君磕碰到,又转身去问候:“可有撞着哪里?”
小郎君望着秋穗,摇了摇头:“我没有事。”又立即回头往身后的铺子看,“爹爹!”
秋穗本能循着小郎君目光望去,就见笔墨铺子里走出了个两手拿满了笔墨纸砚的青年郎君来。这郎君她认识,正是前不久同她相看过的赵县丞。
赵植脚下步子略停滞了下,之后才又重新拾起,然后继续往秋穗这边慢慢走来。
秋穗也是没想到竟会在这里碰到他,多少是有些尴尬的。可既遇到了,一声招呼总是要打。所以,见他走过来后,秋穗便站起了身子,等他走近时,秋穗朝他略蹲了下身。
“见过县丞大人。”
赵植忙说:“余娘子不必客气。”
那日在县衙,赵植拦了秋穗,后被秋穗一顿数落后,二人便再没见过面。这些日子,秋穗每每想起这事,心中也不无后悔。虽然当时数落他时自己心里是爽了,可人家毕竟是县丞大人,她那样说,总归还是不太好的。
她知道他心里有算计在,可人活于世,谁又没个算计呢?她在择婿时,不也是权衡来权衡去的吗?
她实在不该把她看破的那些说出来,徒惹了别人尴尬不说,自己心里其实也并不会好受。
原也想着,若有机会的话,她还是要亲自向他致声歉意的。此番既然遇到,秋穗便觉得是最合适的机会了,于是忙表以歉意道:“那日民女口无遮拦,说了好些荒唐话。事后回家每每想起,心中都十分后悔。一直都想寻个合适的机会同大人您道歉的,总徘徊不敢。今日撞上,民女合该给大人认真认个错才是。”
秋穗说着就要蹲身行大礼,赵植没受,立即道:“余娘子此话实在严重了。”亲手扶了秋穗起身后,赵植也诚恳道,“娘子那日一言,实在叫植醍醐灌顶。回去后,植自也有一番深思。娘子所言并无不对,是植未能想他人之想,思他人所思,就只顾着自己,倒失了礼数。”说罢,赵植抱手朝秋穗深深作一揖,态度极是诚恳,“若要致歉,也该植向娘子致歉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