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母笑着挽回:“果然是好生貌美的一个小娘子,想必在京城侯府当差时,主家没亏待过你。”又突然问,“既在侯府日子过得那么好,怎么突然又回来了呢?”
秋穗懂她的意思,她这是想在这件事上从自己身上挑出点错来。不免觉得这方家母子也是好笑,既是看中了他们家,有结亲的意思,又为何不修好,反而诸多挑剔呢?
但只稍稍想想,就又能明白。他们家这是想软饭硬吃。
既想贪图他们家能给方家带来的好,又不想为这个好付出什么代价。比如说,让渡出日后媳妇不必伺候婆母这样的权利。既想得这个好处,也要抓那个好处,一样都不肯落下,于是就一直寻对方的错,想叫他们一家都心甘情愿去供奉他们母子,让他们家占尽便宜。
秋穗觉得实在好笑得很,但却没失态,仍大大方方回说:“夫人许是不知,在大户人家当差,能得主家放良的是极少数。只有特别得主家心的人,才会有这样的恩赦。”又说,“侯府荣华富贵是好,可若没有爹娘兄弟在身边,又有什么意思呢?”
秋穗说的极好,但方母却反应平平,并不顺着她话说,只微点头,淡淡道:“原来如此。”好像生怕又叫秋穗的好品性压了她儿子一头一样。
既已看透了这母子二个,秋穗也懒得再费时间同他们周旋下去。
只开始反客为主,问道:“方公子呢?听王婶说,他早早就开始相看了,怎生如今都还没定下来?依公子的条件,该是愿意相看的女郎很多吧?”
方母无形中坐正了些身子,十分自豪:“但也不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肯见的,也只有小娘子这样人家的姑娘,我们才愿意来见一见。”
秋穗笑道:“可我怎么听说,方公子这大半年来相看的女郎不少呢?”又道,“我是才回家来的,也不知什么实情,只是听来的。或许,是我听错了也未可知。”
方母只能又说:“见是见过几个,但都不如小娘子你出挑。我的意思是,既今日你们二人也相看了,若是彼此都觉得尚可,不若就此定下,之后的事也好继续操办下去。”
那边的媒人也连声附和:“方公子如今是秀才身份,这十里八村想嫁他的人可不少。你们家……你家三房那个叫秋葵的姑娘,她自己和她爹娘都十分中意方公子。但方公子说了,他看中的是姑娘的品质,不看旁的。小娘子你是大户人家呆过的,最是知书达理了。”
闻声余乔氏忙朝一旁王婶看去,王婶冲她摇头,表示此事自己并不知。
那边媒人瞧见了余乔氏同王婶之间的眉眼官司,一时断了话,不知自己方才提此事是不是提错了。
因她打听到这余家二房三房的关系不好,这才这么说的。原是想着捧一个踩一个,哄这边高兴的。
余乔氏并未答那媒人话,只笑着站起了身来,送客说:“今日也相看过了,我们也不虚留客,就此先作别吧。”又道,“毕竟是女儿家的终身大事,万要慎之又慎的,今日怕是给不了你们答复。但你们也放心,最晚明天,明天我们必会给你们家一个答案,不会拖着你们家郎君。”这话的意思明显就是此事就此打住,作罢了。
方母眼看到嘴的肥肉就要飞了,不免有些急。但余乔氏撵客的意思坚定,谈笑间,就已经将那三人推搡到了门外,然后她挡在门口,脸上仍是堆着笑意,道:“一路劳累,你们慢走,我就不再相送了。”
王婶既看出了余家人的意思,自然也帮着道:“方嫂子既然身子不好,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如今天儿冷了,晚上天黑得也早,你们若不早早回去,赶上了上冻的时候上路,岂不是不好?先回吧,明儿我定把消息给你们递去。”
有王婶的帮衬,余乔氏顺利关上了自家院门。
方寡妇不肯走,仍站在余家门前,这会儿脸更是冷了下来,她问王婶:“什么意思?”
王婶也不太喜欢这方寡妇的为人处事,只虚堆着笑道:“嫂子何必叫我们立刻就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呢?本来相看就是看眼缘的,合则皆大欢喜,不合各选下家,你又何必挂脸?”又道,“再说,你家公子虽是极好的,但人家孩子也是百里挑一的出挑。你刚刚没瞧见吗?就她那模样,配你家公子那是绰绰有余的。”
“我家可是秀才公!”方母气极,自觉自打儿子中了秀才后,她还没受过这样的屈辱。
王婶虚笑得累了,便垮了脸,敷衍道:“可人家一门父子两个秀才呢,一个还是远近闻名的少年天才。不是我说,人家这样的门第,女儿就是配个官儿,也不是不行。”
方寡妇眼神都有些变了,她阴阳怪气哼哼了两声:“原是没瞧上我们家啊!也是,毕竟大户人家呆过的人,眼光高。那我倒要等着看,看她最后能嫁个什么官儿。安儿,我们走。”
方建安还有些不肯,有再争取之意,但方寡妇已知道此事不可能了,便一把拉了儿子就走。目露凶光的样子,吓得方建安都不敢再多言语一句。
见这母子竟是这样的人,王婶也轻哼了声。忽然想起了秋穗之前说的话,她便冲那母子二人背影道:“姻缘之事靠的是缘分,很多时候挑来择去的,反而会错失了缘分。说亲不是买东西,人也不是物,差不多就得了。比来比去非要择个最好的,可也看看你家配不配。”
放寡妇闻声脚下顿了下,紧接着,越发快速拉着儿子走。
*
虽然这次相看最终以失败告终,但余家的意思是,此事还是得提上日程来。自然不是要急着把女儿嫁出去,但若有合适的,相看着也未尝不可。
而对此,秋穗自己心里也是同意的。
相看而已,又不是要急急定下。若有合适的自然可结为夫妻,但若没遇到合适的,她想家里也不会非逼她嫁人不可。
余丰年见妹妹在议看亲事上并没什么异常,心里也稍稍松快了些。她愿意相看,就表明她同傅提刑之间的确不存在什么约定和盟誓。
担心妹妹之余,余丰年不免也想到了自己。
想到回家前,梁夫人找他时,他对梁夫人说的话。
余丰年从没想过要攀附高门,所以,他那日对梁夫人所言,句句都是发自肺腑的实话。再考虑到如今自己也快二十三了,的确到了成家立室的年纪,于是趁着父母提起妹妹之事时,他也提了一嘴,道:“儿子想……如今妹妹回家了,儿子心里也再没了什么大事。又到了年纪,所以,若有合适的,儿子也想先把亲事定下来。”
余乔氏很高兴,立即就问:“可是真的?”她早有这个意思了,可之前儿子一直推说不急,如今他自己提出此事来,可真是太出乎余乔氏的意料了,“这可太好了!”又说,“也正好,到时候先办你的事儿,再办你妹妹的事儿。这样一来,你妹妹还能再多留家些日子。”
但余秀才却明显更深思远虑些,他对长子说:“你的事,再等等不急。”见妻子那急性子立即就要问他为何不行了,余秀才转眼看过去,以眼神示意她先别着急,他则解释,“我这样说,是有我的用意在的。如今眼瞅着就要入冬了,再有两个月,就要过年。等过完年一开春,你是要开始忙考试的。左不过就几个月的事儿,你至少得先等开春县里那场试考完再说。”县里的考试通过才能去考州里的那一场,州里的也过了,才能是秀才的身份。
有了秀才身份后,才能参加八月里的乡试。这几场都是一场接着一场的,时间咬得很紧,片刻都松懈不得,是万不能分一点心的。
“如今你无功名在身,之前又是仵作的行当,怕有些人家会不愿意。若能先考中秀才,我想届时你说起亲事来,也能顺利许多。倒不是说有了功名傍身女儿家就可以任我们挑选,我的意思是,你若有个还算像样点的功名在,人家看到了你的好,也能放心把女儿交给你。”
“这是其一。其二,相看说亲也会分神,你既决定了要考仕途,这几个月还是专心看书,不要分神的好。你虽这几年都未曾丢下过书本,可毕竟没有一门心思都放在书本上,多少欠缺了点什么。考试不是儿戏,既决定了选择走这条路,还是得重视起来才行。”
“当然,这只是我的意思,你看呢?”
余乔氏见丈夫说得句句在理,立马又改了主意,立即同丈夫站一边去了,也反过来劝儿子:“你爹爹懂得多,听你爹爹的。反正就几个月的事儿,不急这一时。”
余丰年自然也是不急的,他只是想自己向自己证明一下,他并无攀高门之心。对梁娘子,他也无觊觎之意。所以,方才才趁着谈及妹妹之事时,也提了自己的事儿。
如今既然爹娘都这样说,余丰年自不会再坚持一定要即刻就相看,自然也就顺着父母的意思点了头,表示一切都听他们的安排。
*
余岁安请了三天的假,到了第三天下午,他不得不收拾收拾,要往县学里去了。
才同姐姐相聚不久,又将要作别,余岁安依依不舍。
秋穗给他做了好些吃的带上,又宽慰他说:“再有几天你就又能回家呆一天了,几天一眨眼功夫,很快的。”又说,“回去后好好读书,落了三天的课,千万要补上才好。”
余岁安从小就最听姐姐话,姐姐说的什么,他都一一牢记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