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辞在明,温娴在暗,她看着他跑前跑后,扛着比本人还要高出许多的大箱子,不停地跑去交货时,她忽然就泪目了。
温娴第一次明白,原来骄傲如第五辞,也能放下身段去做这些从前万般不屑的粗鄙之事。
他宁愿瞒着,也不愿多说一个字,便也是存了些不想让她担忧的心思,然而最重要的是,他致此都维护着属于自己的那股傲气。
温娴顿时变得胆怯,不敢露面,也不敢上前,光是盯着远处,抓紧手里的食盒,五指用力,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剧痛让人清醒,温娴喘·息着平复心绪,松开手,再次折返回去。
这一路,悄声地来,又悄声地走。
温娴回到屋中,翻出那个破旧的包袱,把银票全部取出来,一一清点妥当,准备好随行的干粮,想着再去一趟朔城。
可这事迟早得要第五辞知道,温娴踌躇之间,还在考虑该如何与他坦白。
他定是不愿再让她长途奔波,也不肯再花她从娘家带过来的嫁妆钱。
温娴憋得头疼,刚想去院里打盆井水洗洗脸,忽听外头传来兵器遁地的碰撞声,似乎是有一对人马经过,恰好停在了院门处。
她在窗边打量了一会儿,见四周邻居已然闻讯而出,才放心拉开门,缓缓走进院中。
隔壁胖婶趴在墙根上,见状招了招手:“瞧见没,又有人来了。”她左顾右盼,频频对着温娴使眼色:“这不还是老样子,又要来抓壮丁了。”
温娴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又问:“你家那位,可还在?”
她摇头:“出去了。”
胖婶还想再聊,外头又是哐哐几道剧烈的拍门声,震得她慌张缩回了身子。
“里头的,开门!”
几列人马排排而站,光听这中气十足的大嗓门一吼,附近街巷的孩童便呼啸一声全跑开了,温娴不过慢了半步,那人便愈发得不耐起来。
“快点!”
民不与官斗,温娴也惹不起这群军爷,小心拨开门栓,一抬头,见到眼前的阵势,不安之色迅速席卷眉心。
约摸二十余人的普通步兵,皆是刀刃在手,甲衣披身,将领跨坐宝马,孤身居于正中,左右各列一位随行的副将,后面是懒懒散散,哈欠连天的无名小卒,不知是哪位将军的部下,瞧着尽是些衰败之相。
温娴低垂着眉眼,淡淡回话:“军爷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要事。”
打头的将领翻身下马,凑近了把温娴仔细打量一遍,似是难得见到这等姿容的女子,甚为惊异,满身的脾气陡然软了下来。
“新搬来的?”他玩弄着手里的马鞭,挑眉问道。
温娴颔首:“外地人氏,初来不久。”
声调缓缓,她始终都是淡然的模样。
那边照例继续询问:“家里几口人,有无适龄的青年男子。”
果然,兜兜转转还是入到正题,温娴有些庆幸第五辞并不在家,否则要按他的脾气,此刻非得当场顶撞不可。
“我乃有夫之妇,与我同住的便是我的丈夫。”她如实作答,可为了第五辞不被充入军中,不得不撒谎蒙混过去:“不过他已身染重病,并无下床的能力,是一残缺之人,我带他寻医问药,辗转多处,于近日才在此地落脚。”
话刚说完,那张尚有些怜惜的黑脸突然涌现出了别样的情绪,将领沉声又问:
“人在何处?”
“医馆。”
将领便不说话了,只是一双锐利的眼睛紧紧锁住温娴的面庞,似要从中找出任何一丝扯谎的痕迹,无果,他转身走回队伍,翻身上马,调转马头,留下一句“按规矩办事”,便扬鞭而出了。
身后长串的兵卒紧跟其上,顷刻之间走了大半,却唯独落下一队单兵。
温娴顿觉不妙,再想关门之时,那队留守的士兵已然冲了进来。
她想阻拦,门口瞧了半天热闹的胖婶伸手抓住她的小臂,大力将温娴拉扯到一旁,嘀咕说:“暂且先别管了,保命要紧,别跟这些兵蛋子起冲突。”
胖婶左右环顾一圈,见无士兵继续跟过来,这才松了口气,踮起脚尖,与温娴低声耳语:“部队里的老规矩了,家家户户要出一位精壮男子入营参军,若不成,就得以钱财相抵,他们这是见你交不出人又好拿捏,所以明着来抢军饷的。”
温娴气到浑身发抖:“光天化日,他们可还有王法?”
胖婶手揣袖里,缩缩脖子,无奈地说:“天高皇帝远的,谁能管到这来,再说咱们的皇帝陛下,自个儿都是糊涂之相,哪还能把手伸到咱们大西北来。”
这时又有邻居跟着过来看情况了,胖婶哎哟一声,赶紧捂住嘴,呸呸呸扇了自己两大嘴巴子,嘿嘿笑道:“我就是嘴碎,还爱嚼些舌根,你自己明白了就成,可别说是我吹的啊。”
温娴胡乱应下,跑进屋中,那群兵匪已经翻箱倒柜把屋子搜刮了个干净。
她唯一值钱的包袱,也被倒腾个干净,里头所剩无几,整块如破布一般被扔在地上。
这群人不管不顾,呼啸而来,呼啸而过,打着征集军饷的名号,强夺民脂,丝毫不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把律法放在眼里。
温娴好歹知晓礼节,没有撒泼打滚大吵大闹,只是站定在门口好生讲着道理,但有人嫌她烦,挥手便把她推到门外。
温娴结实跌了一跤,掌心蹭到地上,磨出血,又疼又痒。
没有人会管她,大伙儿都走了,院外看热闹的邻里也散了,温娴抹着眼泪站起来,走去井边洗了手,默默回房开始收拾屋子。
第五辞满身热汗赶回家,饭也没吃,只叼了一块工友那儿蹭来的干粮,啃得畅快淋漓,连步子都迈出一股我为王者的嚣张气势。
今日活儿少,难得又能提早回来,第五辞兴奋地刚一跨进院门,便直往屋内冲去。
意料之外没有看到温娴歇息的身影,他找了一圈,才发现她躲在柴垛背后低声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