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红苔白,脉浮虚汗,实乃风寒的症状。
起初, 她还隐瞒强忍着, 直到后来被第五辞发现,勒令她必须修养, 温娴这才放手好好休息。
喝过汤药, 她日日都在床上躺着, 百无聊赖的时候也会起来做做绣活儿。
家里的事务全权交由第五辞负责, 洗衣,做饭, 砍柴, 烧水……第五辞自顾摸索, 从不会到熟练, 逐渐变得游刃有余。
不过他的厨艺还是很烂,温娴偶尔听着厨房哐里哐当的刺耳声, 便能猜到,他又把锅碗给摔了。
可怜那白花花的银子,大半都被拿来补锅。
第五辞好心办坏事,脸皮没处可放,直接弃厨从艺,要替温娴做女红。
他捏着细针胡乱戳着绣帕的样子,竟也莫名有点小清新?!
温娴看得头皮发麻:“你若实在无事,不如去街上逛逛,买点饭食回来。”
这些日子天天喝粥,还是第五辞熬的粥,她嘴里已经淡得喝白水都能品出一丝甜味。
第五辞还在费力摆弄手里的针线,闻言吃了一惊:“你饿了?”他放下绷子蹭的站起,翻卷袖口就要进厨房:“那我去做饭。”
“别……”温娴把他按回身边,指着墙角那坨漆黑的不明物体,小心道:“锅都坏了,还是别做了。”
厨房角落原本应该堆放杂物的地方,此刻赫然放置了一口饱经摧残的大铁锅,锅沿坑洼,锅底则冒了几处大洞。
第五辞眼神躲闪,实在没脸看自己的“杰作”,偏过头,望向屋外,支吾道:“也罢,暂且先委屈你一下,我这就出去,你有什么想吃的么?”
不委屈,不委屈。
温娴心声快要溢出胸脯,面上依旧含羞带笑,扶着额角,柔柔地说:“都行,夫君看着办就好。”
作为已婚人夫的自觉,第五辞明白,没有明确的回复那就算不得是回复,最终决定权还是在他手上。
男人的甜蜜负担,他只觉得自己的胸膛挺得更直了。
起身走到门口,第五辞忽地又收回脚步,转过身,极为贴心地提醒说:“你也好久没出门了,可有什么想吃的零嘴,我顺便跑一趟,待会儿给你带回来。”
荒凉的边境小镇,实则并没有多少精致的点心铺子,温娴眨眨眼睛,不想太为难他:“我不爱吃那些。”她笑得乖巧,补充又说:“你也别乱花钱了。”
第五辞点头道好,走近床前,替她掖好被角,缓缓迈步出了门。
近来边关军事告急,局势愈发得不好,戎狄侵扰严重,可街上的行人却还是不少,除开本地的百姓,还有不知其背景的西域商人。
第五辞逛了大半圈,也没挑得一处好的馆子,退而求其次买了一份鲜肉馄饨,自己则啃着发霉的硬饼,坐在街边的小摊,伴着粗茶随意将就着吃了顿午饭。
身边食客来来去去,没人会注意到这位落魄的少年,但因面生,有人会跟身边的同伴嬉笑着嘀咕两句。
第五辞并不在意,从被锁住自由扔到这方无人的天地时,他便早已忘却了前尘,这里没有鲜衣怒马,没有美酒歌谣,所有的荣宠富贵,早已随着北风掩埋至黄沙中。
他除了名字,别的一概不剩。
茶水粗劣,清苦干涩,一碗灌进腹肚,只觉得心肺都泛起灼热。
不易品茗,甚至可以说是难喝。
可这味道却很深刻,是浓郁的苦涩,浸入身体,带有原始的烙印,让他更能明白此时的处境。
今非昔比,风华不再。
第五辞从腰间翻出一枚铜板,就着投壶的姿势扔进茶碗,小小耍了点威风,拎上东西,痛快地走了。
原路回去的途中,他顺带买了一根糖葫芦,千挑万选裹着最厚糖霜的大山楂,拈酸甜腻的味道,正好用来给温娴解馋。
第五辞大步走得快,路过街边告示牌时,正好遇到有官差上前张榜。
他临时刹住脚,改去前头凑了凑热闹。
百姓有些多,小半刻的功夫就围挤了一圈的人群,
第五辞身量高,只能站于后方,但他眼力极好,视物根本不是难事。
“北地告急……”
他只看了一半,便收回目光,默默退到一旁。
边境驻军前些日子受到戎狄的侵扰,抵御不成还反被追击,大军含恨退至若虚谷,未来得及休整,又接连遭到贼寇偷袭,猝不及防,死伤惨重。
朝廷的援军还未抵达,战事却刻不容缓,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无法只能从民间征兵。
但效果甚微,招的人稂莠不齐,死死伤伤,最终又走上了循环之路。
生逢乱世,百姓大多麻木,人人都是别着脑袋在裤腰带上过活儿,又有几个会拿身家性命做赌注,愿意上战场领头当肉盾。
日子已经够苦了,就算是死也要享尽该有的甜头。
尽管此次征兵给的军饷足够丰厚,但百姓依旧不为所动,大伙儿摇摇头也就散了。
第五辞漠然置之,随着人群一块往外走。
年少时,他也存过报国之心,渴望政治清明,渴望海晏河清,但现在沦落得家不成家,他连自身都难以为继,还带着家室,何苦再为永康帝卖命。
这样的大齐,早已不是他所效忠的大齐。
第五辞心里微叹,脚下的步子也禁不住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