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含糊其辞地告诉爸妈,康盂树是为了帮一个朋友忙才会这样。康妈的直觉突然敏锐,说朋友?哪个朋友?男的女的?
康嘉年没辙,硬着头皮回答是女的,但是她已经离开南苔了。
对于黎青梦的离开,康嘉年也很难接受。他早已不止把她当作教画的老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更是他人生的启蒙者,最亲近的朋友。
那么他哥应该就更难以接受吧,不然怎么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那么久。
康妈一愣,似乎隐隐明白了什么,放弃了追问,转头回厨房把冷掉的饭菜凉了凉,嘱咐康嘉年等他哥醒了叫他吃,便出门打麻将去了。
康嘉年信誓旦旦保证完成任务,他都已经做好了等他哥开门就好好开导他的准备,却发现自己好像预估错误。
……康盂树可能真的只是太困了,才睡了那么久而已。
他睡醒打开门时,脸浮肿得像个猪头,都不用他催,饥肠辘辘地干掉了三碗饭一桌菜,胃口好得完全不像一个伤心人。
康嘉年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哥……晚上要不要去看个电影?”
康盂树打了个饱嗝,摇头说:“哥很想陪你去,但最近这阵子估计得很忙。”
“啊?”
“我得加班加点跑货,至少得把上个单子捅的篓子先补上一些。”
他这话说得轻松,给了康嘉年一种,那大几万的单子很容易填完的错觉。
然而,接下来一个月的暑假,康嘉年都几乎没能在家里和康盂树碰上面。
他不是在外头出车,就是回来倒头就睡,草草地醒来后就开着他的小电瓶跑去外头乱转,也不知道瞎转什么,回来之后总是皱着眉头。
终于在夏天快进入尾声的时候,康盂树休息了两天,主动提出要带他和爷爷去街上转转。
三人吃完晚饭准备去就近的海滩边散步,结果康老爷子走到一半非说方向不对,要往反方向走。
康盂树和康嘉年没辙,只好顺着他往反方向走。
结果走着走着,康老爷子就带着两人一脸正经地走到了宝梦舞厅。
康嘉年无语,偷偷地和康盂树抱怨道:“老流氓肯定是故意的。”
康盂树却只是反应迟钝地嗯了声。
他的视线微微仰起,飞至那块坏了的霓虹灯牌上。
这块招牌依旧是半死不活的样子,没有人来修它,其余三个字依旧没落地隐在黑夜里,突出那唯一的“梦”。
只是如今,那个“梦”字也慢慢有些黯淡了。大概不久之后,这个字挂着的霓虹灯兴许也会灭掉。
但老板已经懒得再大费周章来装点门面了,反正南苔还有谁会不认识宝梦舞厅吗?
顾客也是往常固定的一批,三人进去时,红色幕布后头的舞池里都是叫得出名字的面孔。
康盂树去柜台买了啤酒回来,康嘉年紧紧盯着舞池里正在和别人跳舞的康老爷子,防止他乱走。
“不用盯那么紧。”康盂树把额外的一瓶果汁贴到康嘉年脸上,“舞伴是老头喜欢的款,他舍不得乱走的。”
“哪有啊,他上次找的舞伴可不是这个类型的。”
康盂树笑得神秘,指了下鼻子。
康嘉年懵懂地问:“鼻子怎么了?”
“这些人都是鹰钩鼻。”
康嘉年忽然恍然大悟。
“奶奶……也有一个很漂亮的鹰钩鼻。”
“嗯。”康盂树早就发现了这一点,视线投到舞池里的康老爷子身上,“不过也许老头就是喜欢鹰钩鼻,谁知道呢。他估计连奶奶长什么样都忘了吧。
“那应该是后者,他肯定不记得了。”
“你好像很不相信老头还记挂着奶奶。”康盂树抿了口酒,含含糊糊地说,“上次大扫除的时候你也说他是找借口故意发呆。”
康嘉年摇了摇头:“与其说我是不相信,其实是我希望。”他鼓了鼓嘴,“如果爷爷还念念不忘着奶奶,念念不忘着一个已经回不来的人,这太难过了。”
“不一定是难过。”康盂树仿若随口猜测,“对于知道回不来的人,想念一种是必不可少的……还能让人做梦的幸福。”
康嘉年闻言微愣,小心地看了眼康盂树。
而他只是平静地喝完了一瓶扎啤,眼里被舞池扫过来的霓虹红光一盖,看不出任何情绪。
康老爷子的舞伴到了八点就下了场,康老爷子看了一圈,也悻悻地从舞池里回来。
康嘉年早就坐得哈欠连天,忙不迭蹦起身说:“可以回家了吧!”
康盂树指着拿来的筐里还剩一半的啤酒,扬着下巴道:“我把这些喝完,你先带爷爷回家。”
“切……你少喝点吧哥。”
康嘉年碎碎念,没辙地领着康老爷子出了宝梦舞厅。
原本就冷清的舞池里,陆续的人离开,就剩下了康盂树。
他放下喝空的酒瓶,在最后一首黑灯舞曲响起时,悄无声息地走到了舞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