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你不忍心,那就承认自己是宝姝吧。
就像狱中,刑求陆朗时那样,承认自己的身份吧。
这样,对任何人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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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七娘战战兢兢提着食盒,食盒中放着一壶毒酒,和梁珩一起来到大理寺。
这壶毒酒,梁珩当着她的面,喂给了鹦鹉喝,鹦鹉喝下去后,瞬间就被毒死了,梁珩将这壶酒塞给云七娘,说道:“陆朗说不定,还会感谢你让他结束痛苦呢。”
当云七娘被推到陆从风囚室中的时候,她才知道梁珩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昔日意气风发的英武将军,如今手脚都是沉重的镣铐,身上全部都是被酷刑刑求出来的伤痕,鞭伤、烙伤、棍伤,不计其数,他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了。
陆从风靠着墙壁,昏昏沉沉闭着眼,没有人给他治伤,就任由他在这昏暗肮脏的囚室中旧伤再添新伤,谁能想到,十几日前,他还是立下不世之功、万人景仰的定北大将军呢。
陆从风的脸上,有一道梁珩用鞭子抽出的深深伤痕,伤痕几近见骨,让他往日英朗俊美的脸上添了几分狰狞,云七娘看的害怕,她握着毒酒,全身发抖地掉着眼泪。
陆从风似乎感应到什么,他费力睁开眼,朦胧中,他见到一个柔弱少女咬唇哭泣着,他嘶哑着声音:“宝姝……是你吗?”
云七娘的脸上划过一丝慌乱,她下意识想摇头,但瞬间又想到梁珩对她的威胁,于是马上又拼命点头:“对……我……我是宝姝。”
她神情太过慌乱,但陆从风剧痛之下,神智昏沉,并未怀疑到她,只是费力想撑起身子,挪到她身边,但是他手脚镣铐太过沉重,而且钉到了墙壁中,铁链叮当中,他用尽力气,也挪不动分毫,云七娘见状,战战兢兢,走到了陆从风身边,然后蹲了下来,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陆从风举起一只手,想去擦云七娘脸上眼泪,镣铐叮当作响,他温柔对云七娘说道:“宝姝,不要哭。”
但是云七娘恐惧之下,哭得越来越厉害,陆从风无奈之下,他虚弱道:“你看,我不是还没有死吗?”
云七娘从来没见过这么残酷血腥的场景,她抽抽噎噎道:“可是你伤的这么重,真的不会死吗?”
陆从风笑道:“我不会死的,我还要保护宝姝呢。”
他眼神太过温柔,云七娘看的都一愣,她手指攥紧食盒,一时之间,都忘了来的目的。
忽然囚室外,响起一声手指弹剑的声音,云七娘顿时脸色大变,陆从风也皱起眉,剧痛让他的听觉都有些下降,他问云七娘:“那是什么声音?”
云七娘忙道:“没……没什么声音,可能是狱卒提审犯人吧。”
陆从风没有怀疑,他又问云七娘:“梁珩是怎么同意你来这里的?”
云七娘慌了慌,她不太擅长撒谎,她想起梁珩来前将她的谎话:“如果陆朗问你是怎么到大理寺的,你就告诉他,是临川公主斡旋,你才能来的。”
云七娘心虚道:“是……是舅母从中斡旋,我才能来看你的。”
陆从风信以为真,他问道:“我母亲现在怎么样了?”
“舅母是圣上一母同胞的妹妹,而且因你下狱,圣上觉得有愧于她,所以她一切开支如常,并未受到你的影响。”
陆从风点点头,他神色黯然:“母亲现在一定很是担心。”
云七娘生怕再继续说下去,越说越错,她于是战战兢兢打开食盒:“表哥,我为你带来了一壶酒,是桑州的女儿红,你喝下去,就不会疼了。”
她因为太过慌乱,打开食盒的时候手指抖的厉害,一时之间还打不开食盒,陆从风不由道:“宝姝,你怎么了?”
“我……我……”云七娘绞尽脑汁想着借口,她抽噎道:“我……我看到你这样,我受不了……”
陆从风虽身上伤口剧痛,却仍在安慰她:“宝姝,你不要难过,皮肉之苦,我挺得住。”
云七娘抹了下眼泪,她好不容易打开食盒,拿出酒壶和酒杯,然后就开始倒起酒来。
一杯酒,她倒洒了一半,好不容易才装满酒杯,她颤抖着手,递给陆从风:“表哥,你喝点酒吧……”
她都不敢看陆从风,而是一直低着头,陆从风也不疑有他,而是从她手上接过酒,笑了笑,就准备一饮而下。
囚室外,梁珩透过小孔,正看着囚室内的一举一动。
他手指不由攥紧剑柄,云七娘,真的将毒酒给陆从风喝了?
她真的为了保住自己的命,不惜要了陆从风的命?
她当真不是萧宝姝?
不,这不可能。
他看到云七娘抓紧自己的裙摆,身躯发颤,当陆从风酒杯刚碰到嘴唇时,她忽然喊了声:“等等。”
这一声,又让梁珩燃起了希望。
他目光阴鹜,注视着囚室内的云七娘。
云七娘手指抓着裙摆,低着头,抽泣着:“在我们桑州,有一个传说,说是被害死的人,死后会化成厉鬼,找害他的人报仇。”
陆从风似乎有些疑惑,云七娘又抽噎道:“陆……不,表哥,真的会这样吗?”
陆从风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说这个,但他却温和一笑:“傻丫头,人死如灯灭,这都是假的啊。”
“假的?”
陆从风大概是想到了皇帝弑父杀兄,还有梁珩逼死亲弟和萧太傅的事情,他自嘲道:“古往至今,作恶者,善终的不计其数,若真有因果报应,那为什么没报应到他们头上呢?”
“是这样吗?”
“是。”陆从风道:“只有弱者,才会寄希望于因果报应,但是人的命运,应该是掌握在自己手里啊。”
“这样啊……”云七娘喃喃道:“是这样就好。”